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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友們,先坐下、坐下!不要這樣劍拔弩張的!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大家都要冷靜一些,克制一些,對不對?”

    田大鬧和那四五個隨從的弟兄被陳向宇臨危不亂的氣概吸引住了——從闖進這座大樓起,他們見到的都是驚慌不安的面孔,聽到的都是語無倫次的話語,像陳向宇這麼鎮靜自如、從容應付的可以說是惟一的一個。

    他們在房間的椅子上坐下了—— 這一次,是隨從的那幫弟兄們先坐下的,田大鬧沒坐,他覺著就這麼心平氣和地在這個年輕人面前坐下,有點彆扭,有點不對勁。

    “坐呀,兄弟,坐下談嘛!”陳向宇竟走到他面前,將兩隻有力的手親切地壓在他肩頭上,隨即又將一個打開了的銀煙盒遞到他面前。他不知怎的,竟伸手從裡面取出了一支又黑又粗的雪茄,點上了火。

    第一部分第10節 搶險隊全軍覆沒

    四下看看,幾個弟兄也在那裡抽菸,他才頗有一點心安理得。

    這時,那個陳向宇鎮定自如地說話了,說得通情達理,使田大鬧不能不信服。

    “工友們,你們剛才問我是什麼人?我可以告訴你們,我叫陳向宇,是大華公司協理,在李士誠先生未回到這裡之前,我可以代表大華公司講話。首先須聲明的是,我充分理解諸位的心情,理解諸位的行動—— 包括把這座公事大樓圍住,都是可以理解的嘛!假如倒換一下位置,我是你們,我也要提防公司方面不負責任,攜資潛逃嘛!”  

    田大鬧幾乎有點懷疑自己的耳朵,面前這位西裝筆挺的代表公司的年輕人,何以這麼懂得大伙兒的心情?他的面部表情十分真摯,決不是裝出來的。

    田大鬧認真地聽了下去。

    “工友們,我要痛心地告訴你們,正如你們所知道的那樣,這場災難幾乎可以說是毀滅性的,情況比我們最初估計的要嚴重得多!但是,我們也要冷靜地、通情達理地想一想:這災難,並不是大華公司人為造成的,就像颳風下雨一樣,大華公司是無法預測的!在這場災難中,你們付出了鮮血,大華公司也毀掉了價值幾十萬元的礦井設備,從心裡講,誰也不願碰上這種倒霉的事!”

    田大鬧憋不住插嘴問道:

    “我操!出事的時候,李士誠在幹什麼?”

    “李總經理這幾天一直不在家,公司準備開拓二號新井,向上海銀行團籌借了一筆款子,他和趙德震、王天俊一起到上海去了。”

    “真的?”

    “我不騙你們!”陳向宇接著剛才的話題說了下去,“事情既然發生了,我們就要正視它!我可以代表大華公司向大家交個底:公司決不會因為這一災難而倒閉,公司有能力向此次災難的受害者及其家屬支付足夠的賠償及撫恤費用。在這一點上,希望大家相信我,相信大華公司!我更希望諸位能勸說包圍大樓的工友們停止粗暴的、破壞性的行動,不要上一些人的當,以至釀發流血騷亂!”  

    一個聰明的工友發現了破綻,直言不諱地道:

    “李士誠和那個姓趙的都不在,你說的話算數麼?!你用什麼來保證?”

    陳向宇想都沒想,立即回答:

    “政府!關於這一災難的嚴重情況,我已責成電報間向省府實業廳,向寧陽縣知事公署,寧陽鎮守使署發了數份急電,懇請政府方面出面處理。諸位信不過我,信不過大華公司,總還要相信政府吧!”

    這話不無道理,那工友無話可說了。

    “那麼,陳先生,我們還有一事要請教。”又一個滿臉絡腮鬍子的工友開了口。

    “請講。”

    “你剛才說了,你陳先生可以代表公司,我們想問問你:從昨夜爆炸發生到現在,已經十多個小時了,陳先生你都代表公司幹了些什麼?除了等待政府方面的救援與公斷之外,你還採取了什麼措施?”絡腮鬍子面色陰沉,兩隻深陷在眼眶中的眼睛閃爍著令人捉摸不透的光亮,兩頰高聳的顴骨像塗了一層油彩似的,亮亮的。他嘴角上挑,帶著一絲嘲弄的微笑。  

    “這個……這個嘛……”陳向宇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想了想,問道,“請問兄弟貴姓?”

    絡腮鬍子微微一笑:

    “免貴姓王,王東嶺,十二號大櫃工頭。”

    “哦,十二號大櫃工頭!”陳向宇長長地吁了口氣道,“既然是工頭,你一定比這些弟兄要懂得多一些!你也清楚——況且,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場災難幾乎可以說是毀滅性的。當爆炸發生後,公司對一切都無能為力了!但是,儘管如此,我還是派出了值班的技師及通風、爆炸、排水方面的礦師,緊急磋商救急措施。同時,派出礦警隊保護現場……”

    絡腮鬍子王東嶺恨恨地打斷了陳向宇的話:

    “我問的是人,是窯下那上千口人!你們對他們採取了什麼救援措施?!”

    田大鬧也被王東嶺提醒了,重新鼓起勇氣,睜大鼓暴的眼睛,附和著王東嶺道:

   

    “對!你們為什麼不組織救援隊下窯?我操!你們就眼看著這千把號人死在窯下!就是都死了,也得把屍體扛出來哇!”

    陳向宇看著王東嶺和田大鬧並不搭話,待他們都喊夠了,才平靜地道:

    “想過,我想過組織人力下礦搶險,從西斜井下。但是,成功的希望並不大。王工頭應該知道,從斜井下到大井主巷道,至少需要一個小時,而這一個小時裡,地下隨時有可能再次發生爆炸!我不能讓大家到井下送死!我這樣講是有根據的!”

    王東嶺陰沉沉地點了點頭,仿佛是贊同陳向宇的解釋。在點頭的同時,他慢慢站了起來,走到陳向宇面前:

    “不錯!陳先生講話都是有根據的!陳先生不該對死去的人們負什麼責任!可是——”

    王東嶺哼了一聲,從圓而大的鼻孔里噴出一股氣來,像馬兒打出的響鼻:

    “可是,據我所知,就窯下‘髒氣’的不斷湧出,我們各大櫃曾多次向公司報告過。公司一直不予理睬,不予處置,直至發生今日的慘禍,這難道也與公司無關麼?”  

    這一席話頗有分量,田大鬧等兄弟們的瘋狂感情即刻被煽動起來,仿佛即將熄滅的柴草上澆了一盆油一樣。他們又七嘴八舌地叫嚷起來,有些人甚至捲袖子,擼胳膊,要動武了。

    陳向宇塑像一般站在屋子中央,無動於衷:

    “王工頭,你要為你的話負責任的,你說‘髒氣’湧出,你們各大櫃曾向公司報告過,那麼,你給我拿出證據來!拿出你們的報告單來!”

    “我們進門時,你在燒什麼?”

    “這與你們無關,都是一些已過期的煤炭銷售單據。”

    “你說謊!”

    “不,我沒說謊。至少我沒聽說過你們的報告。王工頭,請問,你什麼時候向我本人報告過井下的情況?”

    “嗯……可,可是,我們向採礦處講過,而且,呈送過報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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