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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說明他們摸過來的這條巷道的另一側,還有一個通風的巷子!

    他們又沿著巷子的另一側往回摸,往回摸了不到二十步,就發現了一個上坡的斜巷。這意外的發現使他們精神為之一振,他們以為已找到了通往斜井的路,遂不顧一切地向上攀去……

    三騾子爬在最前面。

    自從打死那匹棗紅馬,喝了馬血,吃了馬肝之後,三騾子的精力漸漸恢復過來了,他先是讓二牲口挾著可以走了,繼而,便拋開二牲口自己也能湊合著向前摸。通過那段風化頁岩地段時,他爬得極好,他自己也沒料到,他的手腳居然比二牲口還靈便呢!這當然得歸功於二牲口。打死馬之後,他曾像惡狼一樣撲上去,恨不能生生咬下一條馬腿來,二牲口揍了他,揍得他嘴角流血。二牲口沒讓他一下子吃個夠,只讓他喝了一些馬血,吃了一點馬肝,倘或當時沒有二牲口的阻攔,他這條命說不準就要送掉了。自然,他也感激遠房四叔胡德齋,儘管在他餓倒在地時,胡德齋不願背他,他曾咬牙切齒地恨過他,但他還是為胡德齋的死感到難過,他覺著他是為他們大伙兒,甚至是為他而死的。他從他身邊離開時,曾從死馬身上砍下了一小塊最好的肉塞到了他的嘴裡,他不願他在陰間做個餓死鬼。

    第三部分第48節 罷工勝利了  

    從一走上這條上坡的路,他就來到了最前面,他認為從現在開始,他不應該再拖累二牲口了,他也不能再拖累二牲口了,他不能再讓二牲口在前面探路,這很危險,他得把這事承擔下來。二牲口救了他的命,他要真心地把二牲口當作自己的二哥,當作自己的親二哥!

    過去,他是看不起二牲口的,胡、田兩家的爭鬥暫且不說,就他那副窩窩囊囊的樣子,他就看不順眼。前年八月,他挑頭為“打針事件”鬧罷工的時候,礦上三分之二的工人都不下窯了,二牲口卻還窩窩囊囊地給公司的王八蛋賣命;公司為了破壞罷工,凡下窯者,一班給三班的工錢,這傢伙居然在地下整整三天不上窯,硬是掙了二十七個班的工錢!他聽說之後,發誓要打斷他的腿。後來,罷工勝利了,他也就把這事忘到腦後去了。

    他當初幸虧沒去打斷他的腿。

    他有點奇怪,當二牲口暴打胡德齋,硬迫著胡德齋將他馱起的時候,他在二牲口身上發現了一種壓倒一切的威嚴。因為在他的印象中,二牲口除了挨打,從未打過人,他幾乎不敢相信面前這個人就是那個窩窩囊囊的二牲口!人身上有多少寶貴的東西被平庸的生活遮掩了呵!一時間,他有了一些愧疚,他覺著自己往日不管如何咋咋呼呼,其實卻並不如二牲口。  

    他承認了二牲口用拳頭建立起來的特殊秩序,承認了二牲口的絕對權威,他沒有什麼不服氣,他確鑿地認為自己不如他。

    人就是這麼回事,各種人有各種人所適應的環境,各種人有各種人的特殊權威。

    腳下的坡很陡,也很滑,頭上不時地有冰涼的水滴下來,落在他汗津津的臉上、背上、大腿上,陡坡上方有一股涓涓細流淌下來,水聲嘩嘩作響,像地面上那歡快的小溪,他聽著,覺著很悅耳,仿佛自己已置身於地面上的一片光明之中了。

    他爬得很慢。他不停地等二牲口和小兔子,他沒覺著太累。他每爬三五步,就扶著棚腿歇一歇。不知不覺中,他竟爬到了頂,竟摸到了一個木頭風門,摸到風門時,他高興地喊了起來:

    “二哥,兔子,快爬!快!我們到頂了!”

    喊過之後,他又後悔了,他突然想到,他剛才爬過來的這段上坡路好像不是斜井的井巷,它太短,總共不過半里長,風門那面決不是一片迷人的陽光,他沒有必要這麼高興!

    他一下子像只泄了氣的皮球,軟軟地順著風門的門框倚坐在潮濕的地上,連風門也不想推了。

    二牲口爬上來之後,又等了好長時間,小兔子才搖搖晃晃地趕了上來。  

    二牲口用力扛開風門,三人分別通過風門,走進了另一條平巷。

    平巷裡空氣不好,巷道里的風溫吞吞的,還夾雜著煤煙味,巷子的一頭是死洞子,他們只能順著另一頭向前摸,一直摸了好久,才摸到另一個風門跟前。風門裡面是一個下山的巷子,除了這個下山巷子之外,沒有其它可以通行的巷道。他們只得再順著下山巷道往下摸。往下摸時,二牲口和三騾子隱隱有了一些不祥的預感,經驗告訴他們,向上走,意味著陽光和生存;往下走,則意味著黑暗和死亡。斜井的出口處只能在上面,絕不可能在下面。

    可他們必須向下里走。

    除了退回去,他們無路可走。

    這條下山巷子,比那條上山巷子要長一些,他們在途中歇了一次,才下到底。他們下到底時,心情都很憂鬱、都很沉重,三騾子甚至想哭,他一下子又覺得自己支撐不住了……

    二牲口逼著他向前走。走了沒多遠,他們竟發現了那匹被砍得支離破碎的棗紅馬!

    摸了幾天,他們又摸回到了原來的地方!

    三騾子撲倒在那堆腥臭的馬皮、馬肉上,像牛似的“哞哞”嚎了起來……  

    第四部分第49節 中華民國正面臨著重大危機

    這時五族共和的中華民國正面臨著重大危機。

    歐戰結束之後,西方列強貪婪的目光又投向了遠東、投向了中國。早在民國七年十二月,英、美、法、意、日五國公使便向北京政府提出了和平統一之勸告,建議中國迅速召開南北和會,結束國內戰爭,達到和平統一之目的。這個勸告是由英、美兩國發起的,旨在反對日本所竭力支持的段祺瑞政府的“武力統一”政策,企圖扶植一個親英美之政權來取而代之,日本是在其強大壓力之下被迫參加的。嗣後,障礙重重,曠日持久的南北和會召開了,一直開到民國九年也未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而在此期間,因為“二十一條”山東問題的交涉,又激起了舉國上下的空前動盪,給段祺瑞操縱的北京政府造成了嚴重的政治危機。其時,一個往日並不顯赫的師長吳佩孚突然崛起,成了顯赫一時的風雲人物。民國八年秋,他和川、粵、湘、贛四省經略使曹錕發動組織了八省反皖同盟。民國九年五月,吳佩孚自衡陽領兵北上,直達保定,其間,不斷發表“罷戰主和”的聲明,並連連通電,大罵皖系段祺瑞之賣國行為,聲稱支持各地學生及地方民眾反對“二十一條”的請願鬥爭,贏得了一片讚揚之聲。從那時候開始,吳佩孚師長便在英美的支持下,憑藉實力地位,為中華民國製造自己的“開明政治”了。

    軍人的政治歷來是靠戰爭完成的,吳佩孚會同曹經略使,暗中聯合關外的張大帥決意進行一場“挽救民國”的戰爭!

    與此同時,段祺瑞也加緊了步驟,準備先發制人,“給吳佩孚一點顏色看看”!段一方面將西北邊防軍火速調往北京附近,一方面自己親自出任川陝剿匪總司令,聲言“討伐”陝南民軍和川滇靖國軍。段這一布置,其實質在於“聲東擊西”,擬在河南和直軍決戰。不料,段帶兵出征陝西的消息傳到關外,張大帥立即藉口邊防軍出動,北京防務空虛,要求奉軍入關“拱衛京師”,搞得段祺瑞哭笑不得,十分狼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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