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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靈在保佑著他們!
扒了很長、很長時間。
不知道他們睡過去、醒過來重複了多少次,不知道身上又被碰傷、撞傷過多少處,只知道他們帶在身上的發臭的馬肉又吃掉了一小半,巷道終於扒通了。
最初,那只是一個斗大的洞,洞那邊有風吹過來,使他們昏昏沉沉的腦袋多少清醒了一些。他們不扒了,他們想試著鑽過去,可鑽了幾次都沒鑽成功。連身子骨最小的小兔子也鑽不過去。
他們只好再扒。
不曾想,這一扒,卻又造成了上面矸石的一陣冒落,把原來扒出的洞口又埋嚴實了。
他們毫不灰心,他們已從洞口那邊刮來的風中判斷出,那條巷道應該是通的,這就是說,他們的一切努力都沒有白費,那個藍面孔的窯神爺確實給他們指出了一條生路!
二牲口用斧子在最前面刨,三騾子和小兔子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接著他遞過來的一塊塊矸石,往身後拋。身後的道路他們不管了,即使這一回搞錯了,他們也不願再把身後這充滿死亡的道路再走一遭了。
他們很快又將洞口扒出來了。
二牲口第一個將身體探了過去。
萬萬沒想到,二牲口手中的斧子在通過洞口時碰在了一塊突出的矸石上,“嘩啦”一聲,上面的煤塊、矸石再一次冒落下來,恰在腰眼處將二牲口卡住了。
二牲口似乎是叫了一聲,繼而,便沒命地喊:
“快!哎喲!快把我推……推過去!哎喲,快……快……推!”
洞口這邊的三騾子和小兔子慌忙撲到二牲口身邊,拼足力氣去推二牲口的臀部和大腿,這一推,卻推得二牲口慘叫起來。
三騾子住了手:
“不!不能推!兔子,快扒!快!二哥,你忍著點!”
三騾子和小兔子飛快地在二牲口身下扒起了矸石碴。
這時,被卡在洞口的二牲口卻突然發現:洞口那邊還有人!那人就在他身子前下方的一個什麼地方蠕動著,他聽到了那人的喘息聲,聽到了他身下矸石、煤塊發出的滾動聲,他判斷出,他在向他身邊爬。
“兄……兄弟……快……快來救……救……救救我!”二牲口忍著身上的劇痛,向那人呼救。
那人不答話。
爬動的響聲也沒有了。
“兄……兄弟……好兄弟……拉……拉我一把吧!我……我不……不行了!”
那爬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然而,那人還是沒說話。
那人爬到了他的身子下方,伸出手來四處亂摸,在摸索之中,那人碰到了他的一隻支撐在矸石上的手。
“快……快……把我拉……拉出來!”
那人的兩隻手抓住他的手。那人的手像雞爪子,好像根本沒有肉似的。他抓住他的手,又哆哆嗦嗦地喘息了一陣子。
“好……好兄弟,快……快幫我一把吧!”
那人的手在向他胳膊上抓,漸漸地,那人的頭也抬了起來,二牲口嗅到了一股腐屍身上才有的惡臭氣味,他嚇得將自己的頭拼命抬高。
他想到了鬼。
那人將他的胳膊抓得死死的,手上堅硬的指甲掐進了他的皮肉里,使他感到了疼。他不得不把另一隻手移過來,想制止那人的掐挖。
可他的手卻那麼無力,他無法將那雙魔爪般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扯開,那人的手仿佛長在了他身上似的。
他感到一個球狀的東西靠近了他的胳膊,他突然想到,這是一個人的腦袋。
第四部分第59節 他勝利了
那個腦袋上合乎情理地長著一張嘴,那張嘴裡合乎情理地扎著兩排牙齒,那牙齒似乎也合乎情理地靠近了他的胳膊。突然,他心裡產生了一種極為不祥的預感,他想趕快把手抬起來,把那個腦袋推開,可還沒等他抬起手,那人已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
那人將他的胳膊咬得很死、很死,他怎麼掙也掙不開。
那人連皮帶肉從他胳膊上撕下一塊血淋淋的肉來!
二牲口一聲尖利的慘叫,差一點兒昏了過去。
“快!哎喲!快!哎喲,快扒,這……這邊有……有狼……有狼……”
那隻狼還死死抓住他的胳膊。
那隻狼嘴裡咀嚼著二牲口身上的肉,手裡還抓著他的胳膊。
這就是說,他準備活活吃掉二牲口!
二牲口不知道這隻狼目前活得怎麼樣?不知道這隻狼身上蓄存著多少力氣?可他得和“它”斗!得把“它”掐死!活活掐死!
你死,或者我死。
你活,或者我活。
二者必居其一。
二牲口不再去想那卡在洞口的身子,他要憑自己在洞這邊的兩隻手,和面前這隻狼進行一番非人類的殊死搏鬥。他知道面前這隻狼是餓瘋了,他吃了第一口,還要吃第二口的;他要等“它”再將腦袋探到面前來的時候,用兩隻手死死掐住“它”的脖子……
那隻狼果然又將腦袋探了過來。
二牲口將支在地上的手一下子懸到空中,強忍著身上的劇烈疼痛,一把揪住了那狼腦袋上的毛髮,另一隻手摸到了“它”的脖子上。那脖子真瘦、真長,像一隻可憐的小雞,脖子上幾乎沒有什麼肉了。二牲口根據這一點判斷出,他的對手可能不是一隻成年的狼,而是一隻瘦小的狼羔子。這就是說,他完全可以憑藉自己的兩隻手,將這隻狼羔子掐死!
他用那隻摸到狼羔子脖子上的手去掐“它”的喉管,掐了兩次都沒掐住,那隻狼羔子竭力往後掙,“它”那尖利的,生著堅硬長指甲的爪,在二牲口的臉上、脖子上、肩膀上亂撓亂抓,二牲口根本沒法躲避。
那狼羔子在掙扎、抓撓的時候,還嗚嗚咽咽地叫著,“它”突起的喉結上下滾動著,喉管里發出一種帶著濃痰的“呼嚕、呼嚕”的喘息聲,這聲音並不大,仿佛是從一隻漏了氣的皮球里發出的,沒有任何底氣可言。
然而,“它”掙扎的力氣卻不小,二牲口抓“它”的爪,好幾次險些被“它”掙脫掉。僅僅一會兒工夫,二牲口臉上、額上、肩膀上已被“它”抓出了許多道血痕。二牲口忍耐不住,幾乎要鬆開手了,可就在這時,他掐住了“它”那凸暴出的喉管。
他勝利了。
他掐住了“它”的喉管。
二牲口將那隻抓毛髮的手也鬆開了,兩隻手合在一起,掐住了狼羔子的脖子。這時,二牲口又一次感到,這隻狼羔子瘦得可憐,“它”那細小的脖子幾乎一把即可攥過個來;在下力掐住那脖子的一瞬間,他甚至動了一下憐憫之心,他甚至不想殺死“它”了,可“它”偏偏又掙扎了起來,而且還張開嘴去咬他的鼻子。二牲口火了,兩隻大手一用力,死死將“它”的脖子掐緊了,一直掐了很久、很久,直到三騾子和小兔子把他身上、身下的矸子、煤塊扒松,將他從洞口推了過去,他才鬆開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