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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

    不料,就在她哭起來的時候,大洋馬披著一件蓑衣闖進了屋來,一進屋便喊:

    “二嫂子!二嫂子!”

    她想應一聲,可嘴張了張,卻沒叫出聲來,她再要叫的時候,大兵的手已捂住了她的嘴。

    “真見鬼,她跑到哪兒去了?!”大洋馬在外屋又咕嚕了一句。

    她用力掙紮起來,頭一歪,推開大兵的手,用盡力氣叫道:

    “我……我在這裡,救命哪!”

    響起了一陣光腳板擊打地面的聲音。

    大洋馬甩掉水淋淋的蓑衣,撕掉了門帘子闖進了屋裡。

    大兵壓在小兔子媽身上,咬牙切齒地對大洋馬喊:

    “滾!臭娘們,你他媽的滾遠點,沒你的事!”

    大洋馬根本沒理他的茬,恨恨地罵了一句什麼,撲將過來,一把將大兵從小兔子媽身上扯了下來。大兵赤裸著身子匆忙應戰,當即和大洋馬扭成了一團。  

    在大兵和大洋馬扭打的時候,小兔子媽從地上爬了起來,抖顫著手,匆匆去提褲子,褲子提到腰眼,手抖得更厲害了,怎麼挽也挽不上,一雙恐懼的眼睛直盯著大洋馬和大兵。

    大洋馬先是將大兵壓在身下,但沒能壓牢,大兵一挺身子,便將大洋馬掀翻在地下。接著,大兵撲過去,死死壓到大洋馬身上,兩隻手緊緊扼住大洋馬的脖子,扼得大洋馬腦袋亂動。大洋馬這時還沒被大兵完全拿倒,她屏住氣,挺著脖子,用手去抓大兵兩腿之間那致命的東西。

    可她抓不到。那個大兵像一隻發了瘋的公狗,支著兩條腿掐她。她凸暴的眼睛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東西就懸在她頭上方不遠的地方晃蕩著,只是她抓不著。

    她只得放棄了這無望的努力,用兩隻手去掰大兵的手,掰開一點之後,她死命地喊:

    “二嫂,快……快上!”

    小兔子媽嚇呆了,試探著往那大兵身邊靠,可剛剛靠近那個大兵,大兵便飛起一腳,將她蹬倒了。她正倒在門口大兵放槍的地方。

    她看到了那杆長槍。

    她爬起來,順手抓過那桿槍,用槍托子對準大兵的後腦勺猛砸了一下。  

    大兵哼了一聲,一下子便軟了下來,兩隻扼住大洋馬脖子的手鬆開了。大洋馬便向前一探,伸手卡住了他那個東西,用力一捏,大兵的身子便像篩糠一般地抖顫起來。

    緊接著,小兔子媽對準大兵的臉搗蒜一般地又是幾槍托子,這才將大兵砸死了。

    望著大兵血肉模糊的臉,小兔子媽嚇傻了。她木然地站在屋子當中,褲子掉到了地下也不知道,她下巴哆嗦著,喃喃道:

    “我……我殺人了……殺人了……”

    大洋馬上前將小兔子媽的褲子提起來系好,又將她身上的褂子扯過來遮了遮,氣喘吁吁地道:

    “甭想它了,殺就殺了!這狗操的該死!走!快走!讓他們發現就壞了。”

    “我……我,我殺……殺人了!”

    大洋馬順手就給小兔子媽狠狠的一巴掌,也不管她是否清醒過來,一把拽過她走出了大門。在胡同里走了十幾步,悄悄避開田六麻子的家院後,大洋馬便將槍挎在肩上,扯著小兔子媽飛也似的跑開了……  

    這時,雨很大、很猛,像瓢潑一般,天也黑透了,對面看不見人影,黑洞洞的巷子裡,除了嘩嘩的雨聲,再也沒有其它任何聲音了。

    鄭富的面前老是不停地晃動著小兔子媽的那雙淚水漣漣的眼睛。他忘不了那雙使人心碎的眼睛。在小兔子媽向他哭訴的時候,他的心中突然湧出一種只有做過父親的人才有的那種神聖的感情,他當時就在心裡暗暗對自己說,他要憑一個男子漢的勇氣和力量,救出小兔子——儘管他不是小兔子的父親,儘管他過去並不喜歡這個倔強的、有些野性的孩子。

    他像個真正的男子漢,像個值得信賴的好丈夫、好父親一樣,不屈不撓地進行著深入地下的努力。然而,他在斜井下的努力又失敗了。斜井下的支架工程質量太差,頂棚冒落十分嚴重,他和伍三龍、大老李扒了五六個鐘頭,身後的巷道兩旁都堆滿了矸石、煤碴,幾乎沒法插腳了,巷道卻還未扒通。

    他們只好上窯。

    在窯上吃了點東西,休息了一會兒之後,他又挾起煤鎬,揣著幾包炸藥,沒和伍三龍、大老李他們打招呼,便獨自一人悄悄下窯了。

    他想:這一次,他是帶著炸藥的;只要用炸藥把堵在巷道里的矸石炸碎,把道路打通,弄清斜井下的情況後,再帶大伙兒下窯救人也不遲。  

    他不相信斜井下也是一片火海。

    他獨自一人來到這深深的地下,他更感到整個地下靜寂得嚇人,似乎這空蕩蕩的斜巷裡處處潛伏著危機,連悶熱的空氣中都飄蕩著陰謀的氣息。他真害怕在這通往地獄的斜井裡送掉自己的性命。一步步向斜井深處走時,他沒來由地想到了地獄,他覺著他是在向著深深的地獄一步步邁進。

    他變得有點不那麼自信了,他突然意識到,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他的信心和膽量都是極有限的。有一瞬間,他甚至想扭頭回去,把這深淵和地獄拋在身後,回到喧囂的地面上去。

    第四部分第56節 一個陰謀

    然而,他的腳卻踏著潮濕、泥濘的斜坡,一步步向下滑,仿佛整個身子已不再聽從他的理智的控制了……

    他不能回到地面上去。

    他回到地面上去幹什麼呢?參加那場戰爭麼?那場戰爭離題太遠,荒唐離奇!那場戰爭不屬於他鄭富,也不屬於遇難的窯工,那場戰爭是二老爺們借題發揮出來的一個陰謀!

    他想,總有一天,這些喪失了理智的窯工們,會領悟到這一點的!

    晃動的油燈將沉重的黑暗一點點撕破了,拋在他的身後;光明與黑暗在他面前搏擊著,使他產生了一些聯想。他又一次想到了劉先生,他覺著這位來自省城的、有學問的先生就像這油燈一樣,把田家鋪鎮上的茫茫黑夜照亮了,使他一下子看清了這個醜惡世界的真實面目,使他認清了那些紳耆老爺們的險惡用心!他真誠地想:假如他是土生土長的田家鋪人,假如他也像三騾子胡福祥、工頭王東嶺那樣有很大的號召力,那他一定會制止這場沒有實際意義的窯民戰爭的!  

    現在他卻做不到。沒多少人聽他的。窯工們被這一聲爆炸炸昏了頭,炸進了二老爺們的懷抱里脫不開身了!

    他的心不由得一陣陣緊縮。

    他有了一種憂傷的孤獨感。

    在胡思亂想中,他又一次來到了堵塞的巷道面前。他舉起燈,對著一根根棚腿、棚梁照了一下,留心察看了一下周圍環境,然後,將貼身揣在懷裡的炸藥塊取了出來,小心翼翼地放在一塊乾燥的大矸石上。

    他坐在上一次他和伍三龍、大老李他們扒騰出來的矸石碴上歇了一會兒,對著油燈的燈火,點著了鍋煙。

    吸著煙,他想起了小兔子。

    從那個風雨夜以後,他一直有一種做了賊被人當場抓住的感覺。那個他從來不放在眼裡的小孩子,一下子變得高大起來,變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無數次地設想過那天夜裡的情形,他想,倘若那天夜裡小兔子真的握著切菜刀闖進了房間,那麼接下來必然是兩個男人之間的一場搏鬥。他不會讓步的,不會的!他不是玩弄他母親,而是真心喜歡她,真的要娶她做老婆。他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和他談談,就像兩個男子漢之間的談判那樣,公正地、坦誠地、不失尊嚴地談。他會說服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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