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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建築是在幕府山丘陵的南側.被收容的俘虜,生活極為悲慘,每天只分得一碗飯,還是那種中國餐中常用的小號"中國碗",連水都不供給,所以常看見有俘虜喝廠舍周圍排水溝里的小便.在舉行入城式的17日那天,根據上面"收拾掉"的命令,把這群俘虜殺掉了.那天早晨,向俘虜們解釋說:"要把你們轉移到江心島的收容所去."轉移大批俘虜應當警備,所以配置了約一個大隊的日本兵.這是一次大批人員的行動,動作很遲緩,先把俘虜們手向後捆起來,出發時已是下午.出了廠舍,命令俘虜排成4 列縱隊成一字長蛇,向西迂迴,繞過丘陵,來到長江邊,大約走了四五公里,頂多6 公里.不知覺察到可能被槍殺,還是渴不可耐,有2 個俘虜忽然從隊伍里跑出,跳進路邊的池塘,但是立刻被射殺在水裡,頭被割下來,鮮血染紅了水面.看到這種情況,再也沒有人試圖逃跑---------------
古城浩劫,屠刀下的30萬冤魂(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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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大群俘虜被集中在江邊,這裡是一塊點綴著叢叢柳樹的河灘,長江支流的對岸可以看見江心島,江中還有兩隻小船.俘虜隊伍到達後三四個小時,俘虜們也注意到這個矛盾:說是要把大家送到江心島上,可是並沒有那麼大的船,江邊也看不出什麼渡江的準備,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等著,天已經快黑下來了.
然而,就在俘虜們的周圍,日本兵沿江岸成半圓狀包圍過來,許多機關槍的槍口對著俘虜們.不一會,軍官們下達了一齊射擊的命令.重機槍、輕機槍、步槍圍成半圓陣勢,對著江邊的大群俘虜猛烈開火,將他們置於彈雨之下.各種槍枝齊射的巨響和俘虜群中傳來的垂死呼號混在一起,長江邊簡直成了叫喚地獄、阿鼻地獄.田中也操著1 支步槍在射擊,失去了生路而拼命掙扎的人們仰面朝天乞求上蒼,結果形成了巨大的人堆.齊射持續了1 個小時,直到沒有1 個俘虜還站著時,這時天已經黑下來了.但是,就這樣結束行動的話,難免會放過一些活著的人,這既有隻負了傷的,也有倒了裝死的.一旦真有活著逃出去的人,那麼這次屠殺全體俘虜的事實就會傳出去,成為國際問題,所以一個人也不能讓他活著出去.田中一夥日本兵從這雖開始直到第二天天亮,為了"徹底處理"而忙乎了一整夜.屍體摞成了很厚的一層又一層,要在黑暗中翻遍這屍層,從上萬人中確認一些人的死活是很傷腦筋的,於是想到了火燒.這些俘虜們都穿著棉製冬裝,點著了以後不容易滅,而且火光也便於作業,因為只要衣服一著火,不怕裝死的人不動.屍山上到處都點起了火,仔細一看,果然有些裝死的人由於經不住燒而偷偷地動手滅火,於是只要看見哪裡一動,便趕上去給他一刺刀,將其刺死,一面在層疊的屍山中翻來翻去,一面在煙燻火燎中了結事情,這種作業一直延續著,皮鞋和綁腿上都浸透了人油和人血.如此殘酷的"作業"毫無疑問也是在"殺敵越多,勝利越大"、"給上海開戰以來失去的戰友報仇"、"也算對得起戰友家屬"等心境中乾的.在把那些還在動彈的人刺死時,心裡只有兩個念頭:這下子戰友的亡靈可以升天了,決不讓人活著逃出,留下證據.田中肯定地說:能從殺人現場逃脫的人,"可以斷言一個也沒有了."然而,中國人是殺不絕的,在這場5 萬餘人慘遭集體大屠殺的暴行中,有一位九死一生的倖存者,他叫唐文普,是教導總隊召團3 營的上等兵.12日夜晚,挹江門內人如潮湧,唐文普和營長的警衛員唐鶴程手挽著手緊緊靠在一起,他們都是教導總隊的,他們怕被人擠倒和擠散.腳下全是被擠倒後踩死的人,軟綿綿的真害怕!涌動中,不知那個部隊的一個高個子士兵提議:拉起手來.拉手也不頂用,人潮像咆哮的波濤.後來每個人解下綁腿帶,6 個人的手腕與手腕拴在一起.一個衝倒了,左右兩邊的人一拉就起來了,逃生的時候是能急中生智的.好不容易出了挹江門,唐文普的好友唐鶴程找不到了,手腕上的帶子斷了.好不容易隨著人流擁到下關,只聽有人喊:"教導總隊的到三汊河集合,從那兒衝出去."像一陣旋風,人潮都向著三汊河捲走了.沒跑遠,唐文普掉隊了.另一部分人朝下遊走,他又遇到了唐鶴程,他們跟著一伙人走過了老虎山,走到了十多里外的燕子磯.滿街上都是人.爭相逃命的人扛著木板、木盆、木桶往江里跳.唐文普和唐鶴程東找西找,找了個豬肉案子,兩個人抬著扔到長江中,肉案子太重,在水中四腳朝天,半漂半浮,兩人一踩上去,立即翻了個身.他們濕混濾的爬上了岸,又找了兩個小柜子,用綁腿帶一邊一個拴住,這樣好一些了,唐文普手拿著一把小鍬用勁往江北劃,但不行.沉重的肉案子把不住方向.右邊劃往左拐,左邊劃往右拐,只能隨波逐流地朝下游漂,漂到了芭斗山."我生在江北,看來要死在江南了!".
唐文普想起了他蘇北阜寧的故鄉,對天長嘆道.唐鶴程安慰他:"不會的,不會的."劃不過江了,只好往回劃,幾下就到了岸邊.夜靜更深,風雪陣陣.
穿著被江水打濕的衣服,他們索索發抖.兩人的鞋子都掉了,肚於里早唱起了空城計.他們攙扶著朝燕子磯鎮上走.太疲勞了,在密密麻麻的人堆中,他們一倒下就睡著了.朦朧中響起了"叭叭"的槍聲,睜眼一看,穿黃軍服的日本---------------
古城浩劫,屠刀下的30萬冤魂(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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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在眼前高喊:"出來,統統出來!"他們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將人群朝一個廣場上趕.一個會講中國話的日本兵說:"哪個認得幕府山,帶路!"有人說:"我認得!"在刺刀的寒光和晨熹的微光中,黑壓壓的隊伍被押走了.白朦朦的朝霧和白蒙蒙的水氣混成一片,沿江的大路上,蠕動著一條黑色的長蛇.走得慢和走不動的,立即被刺刀戳穿了胸腔,刺成重傷的難民在路邊打滾和哭喊!幕府山一片荒涼.光禿禿的雜樹和枯草間,有十幾排毛竹支架起來的草房.這是教導總隊野營訓練時臨時住宿的營房,四周用竹籬圍著,竹籬上裝上了鐵絲網,鐵絲網外邊是陡峭的壕溝.十幾排草房中都塞滿了人,背靠背、面對面地擠在一起.有男有女,有軍有民.唐文普看得真切,有幾十個女警察也被綁著押來了,看樣子是從鎮江方向逃來的.從燕子磯、上元門、沿江一帶抓的難民和散兵都一隊一隊地押送到這裡來了.沒有吃,沒有喝,只有獸性和暴行!
鬼子拿著粗大的木棍和刺刀在巡邏.大聲說話的,好強反抗的,不時用木棍狠命地揍,或者用刺刀使勁地捅!女人的尖叫和呼喊聲日夜不斷,每天都有被奸死的婦女扔進深深的壕溝!第4 天,一個講四川口音的國民黨兵悄悄地說:"跑啊,不跑不得了!"怎麼跑呢?那天夜裡,這個四川兵把蘆席草蓋的大禮堂點著了.
一剎時.
風吼火嘯,烈焰騰空!唐文普在禮堂斜對面的一排草房裡.草房子裡的人都衝出了門朝外面奔跑!日本兵的軍號嘀嘀噠噠地吹起來了,四周的機關槍開火了,已經爬上鐵絲網的,像風掃落葉般地倒下來,踩著人背跳下了壕溝的,也因爬不上陡峭的溝壁而被槍彈打死在深溝中.人群像沒頭蒼蠅似地到處亂竄.彈雨橫飛,火光沖天!混亂中,不少人跑到了伙房,抓起水缸中的大米飯一把一把地往嘴裡吞咽.唐文普衝過大禮堂邊的山頭,一看前面的人都一片片地倒下了,連忙折回頭來.這時,四面燈光刺目.他竄到伙房中,也抓起一把米飯,狼吞虎咽地下了肚後,再伸去抓已經沒有了.他這是4 天來第1 次吃了飯.禮堂燒成了灰.人潮漸漸平息下來.奔逃的人群死了好幾千!第2 天天沒亮,幾輛卡車開進了幕府山.車上裝的全是整匹的白洋布.鬼子兵一群一群地守在每排草房的門口,甩刺刀把白洋布:"吱啦吱啦"地拋撕成布條子.大約凌晨4 點的樣子,日本兵大吼著:"出來,統統的,出來!"草屋裡的人一個個地出了門,門口的日本兵用白布條將出來的先背著手反綁,再把兩個人的膀子靠膀子捆直來.一直綁到下午4 點鐘,4 個人一排的一條黑色的長蛇,才從幕府山的草房裡慢慢地遊動出來.轉出山口,路兩邊被日本兵槍殺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著.排在隊伍中間的唐文普,突然聽到從隊伍前頭傳下話來:"笑,要笑,不笑要戳死的!"怎麼回事?唐文普的眼前,出現了令人戰慄的情景:路邊站立著3 個裸體女屍.女屍的背部和腋下用3 根樹枝撐著.一個是60左右的老太太,一個中年婦女,,一個是小姑娘,她們披頭散髮,無力地聾拉著腦袋,蒼白的軀體早已僵硬了.失去了武器有血性和人性的中國軍人,怎能忍心看這慘不忍睹的情景!他們不能動,手被捆綁著.他們緊閉雙目.也有人對著雪亮的刺刀怒睜雙眼,咬牙切齒,這些剛烈的男子漢都倒在地下了!拖著沉重的腳步,隊伍來到了老虎山的江邊.這地方叫草鞋峽,又叫上元門、大窩子.冬季是枯水期,江灘上生長著稀疏的柳樹和一蓬蓬枯萎了的蘆葦."坐下!統統的坐下!"會說中國話的日本軍官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