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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功告成,黃紹高高興興地返回了金華.不久,劉、粟率部由平陽、瑞安、麗水各縣邊境抵達麗水上游的大港頭鎮集中,準備深入蘇皖敵後.在粟裕的盛情邀請下,黃紹還親自前去作了番熱情激昂的講話.但他作夢也沒有想到,他的此舉卻沒能逃過一個重要人物的眼睛.6 月,蔣介石一封電報發到金華省府,指責他的浙政"聲名狼藉",要他好自為之,"切實注意".他想不通究竟有什麼地方得罪了老頭子,自然不服氣,更不理解.當下驅車來到武漢,向蔣提出辭呈.職未辭成,但蔣介石的一番話卻使他茅塞頓開."你自去山西作戰回來,逢人就說八路軍紀律好,長於游擊戰,共產黨如何動員民眾、團結民眾、軍民配合等等好話.各級黨部、黃埔軍官、地方士紳聽了自然不服氣,要說你的閒話.此外,你的戰時政治綱領和用人方面,都有令人指責的地方.我打電報給你,無非是使你知道說閒話的人多了,要你注意."蔣介石對他指責歸指責,可暫時還不想要他辭職,只能給他說說寬心話,解釋一番.但黃紹還不至於呆得連這話的餘味都聽不了來."原來是嫌我說了共產黨的好話,嫌我與他們交往多了.可你蔣中正不是四處吹噓著黨派之爭已不復存在,誇你和中共如何攜手合作.原來這一切不過是官面文章?!"黃紹越想越覺得可悲,既為蔣介石,也為自己的幼稚,見蔣介石沒給自己個明確的答覆,便索性賴在武漢不走了.李宗仁聽完這一切,半晌無語.未了,他開口問道:"季寬,你覺得有錯嗎?""誰都沒錯,錯就錯在老蔣心中有心.我看他一刻也沒忘了共產黨."黃紹頗為感慨.他原以為事過多年,又值大敵當前,委員長會忘了過去的那些干戈對手.可現在不得不承認事情遠沒他想的那麼簡單.李宗仁像是看穿了這位同鄉的心事,苦笑著搖搖頭說道:"這一點兒不奇怪.事實上豈止是中共,我在東湖療養治病,不過是一些新朋舊友、軍界同仁來看看,聊聊天,就有人受不了啦.陳---------------
東湖會友,李宗仁道破天機(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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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修自己常常親臨不說,還安插個漂亮的女護士.真是庸人自擾,無聊!
"兩人一時無語,心情顯然已不似出門時那般透徹暢快.西天,太陽已墜入地面,岸邊的柳林楊木已暗淡下來.湖面上,一片片荷花在暮藹里透著淡淡的紅色."出淤泥而不染,誰能呢?這種人我看少之又少."李宗仁想著,感嘆道.
黃紹突然想起自己為客的身份,不該讓病人為自己的這點兒事煩心.當下,便以一種輕鬆的口吻說道:"哎,不談這些了.
德公,你臉上吃這一刀,可有什麼效果?""嗯,這倒是件令我欣慰的事.
龍濟光的這一顆流彈,可折騰得我不輕.這兒的一個美國外科醫生,就是這個療養院的院長,從口腔上齶弄出了一撮碎骨.哎,20來年,都發黑了,結果真不錯,第二天,紅腫、疼痛都沒影了,真令人舒坦."說完,嘆口氣補充道:"季寬,這科學不服不行啊!美國人的先進決不只在槍炮上.這麼些年,槍炮可是把中國毀啦.""哎,這不是德公、季寬嗎?"一個意外的聲音像是從地下冒出來,驚得兩人抬起了頭.中共駐漢代表周恩來笑吟吟地迎面走來,身邊立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壯年漢子."恩來兄,久違,久違!"兩人見是周恩來,略顯驚喜.李宗仁笑著伸出了手."啊,介紹一下,這位是從魯西北敵後來的張參議."寒暄完,周恩來指了指身邊一身灰軍裝卻沒任何標記的壯年漢子."啊,從敵後而來,敬佩,敬佩."李宗仁、黃紹客氣道."哪裡,李長官台兒莊一仗打出中國人聲威,更當敬重."壯年軍人誠摯地說著."過獎,過獎,德鄰台兒莊小勝,全仗將士用命,也得感謝你們的側翼牽制啊!""抗戰既然不分彼此,那麼德公的勝利今天我們也就共享吧!"周恩來一句話,引來四人一陣開懷大笑.這時,周恩來突然想起了身邊的黃紹:"哎,季寬,你不在浙江當主席,跑來武漢幹什麼?"黃紹一陣苦笑,略一沉吟,順嘴說道:"啊,地方上一些事要辦跑來了.再說,也想順道看看德公.""季寬,前些日子多虧你從中斡旋,網開一面,粟裕他們才能深入蘇皖敵後.前幾天他的前衛部隊在鎮江城外牛刀小試,初嘗勝果.消滅了日軍少佐以下官兵數十人,還繳獲了一些車、炮."周恩來笑著說道,話語中透出感激之情."入敵後就傳捷報,可喜,可賀!"李、黃2 人聽罷,連聲稱讚.黃紹看上去更高興些,這幾日的不快也像是減輕了一些:"嗯,粟裕文武雙全,真是個難得的將才啊!在日本人幾面包圍之中,硬是敢用掏心戰術,令人佩服!""季寬,粟裕東進途中曾有電來,說如有機會請我們當面表示謝意,我今天就一併代勞啦!另外,浙江留守的一些新四軍家屬,還望季寬兄日後多多關照啊!"周恩來拉著黃紹的手,真誠地懇求道."恩來,這個你放心.他們在敵後流血抗日,我們如果連這點小事再辦不好,那就太對不住啦!""那好!我再次代表他們,謝謝你啦!"說完,周恩來兩手一抱,轉身告辭.望著周恩來遠去的身影,黃紹忽然感慨起來:"我越想越覺得這次來武漢不是滋味.我老覺得武漢就像大上海的戲園,幾個對台戲同時在演.你就是知道哪台是主戲,可場子一開,你就懵懵懂懂地不知到底在唱什麼了.""季寬,常言道:林子大了鳥兒多.眼下武漢自然不是只開一台戲.漢口日租界裡,汪精衛一夥魚蝦之流一天到晚神神秘秘,搞些什麼誰都知道.一些實足的敗家子兒."李宗仁一直對汪精衛一夥"主和派"看不上眼,當下氣憤地說道.
"是啊!聽說年初,陶百川在《血路》雜誌上提出:"和而不屈服可以不亡,我們似乎不應無條件地反對.‘難道老蔣對此沒有表示?""表示?現在他不但容許張岳軍(張群)在軍委會四處散布所謂的’戰必亡,和必亂,戰而後和,和而不安‘謬論,好像還很欣賞.這群文人,就像三國時孫權身邊的那些文人食客,一心只想自己,從不為國家、民族著想.""可老蔣會見倫敦《每日快報》記者時,不是聲明抗戰到底,不歡迎任何國家出面調停嗎?"黃紹還是滿心疑慮.
"老蔣鬼就鬼在這裡.他這是說給西方政客和中國老百姓聽的,也給自己打氣.
你沒注意到他的話有些名堂嗎?他是說非能將主權完全恢復’,絕不接受調停.
換句話說,只要日本人承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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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湖會友,李宗仁道破天機(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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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中國的領袖,給他名義上的主權,他就能接受調停."李宗仁越說越氣,越說越激動,"‘主權’,單單主權就夠了嗎?難道東北、華北、京滬就不要啦!
收復失地就這麼一筆勾銷了?這種文字遊戲他就是太愛耍弄,可到頭來又能騙得了誰?"黃紹越聽越覺得有理,心中的迷霧在漸漸散去.他沒想到武漢平靜的表面下,道道潛流卻在交迭撞擊,充滿險灘.稍有不慎,就可能被捲入其中,粉身碎骨.這時,他感到武漢不再那麼迷人、充滿誘惑力了."德公,不臨其境,不知其險啊!難怪你今天也貪圖起世外桃源的安逸了?!"黃紹笑著逗起李宗仁來."哎,咱們話可說清楚.我在武漢是為養病,僅此而已.病一痊癒,我馬上返回戰區.苟且偷安可不是你我所能幹的啊!當然,武漢我是不會再呆下去的,還是上前線更輕鬆些.""誰說不是.我在武漢再賴下去了沒意思,賭這口氣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