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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您覺得您的這種歷史觀的形成,對您的社會態度,或者作學問的態度,做事的態度,有影響嗎?

    易:有。比方說看一個問題,我會——自己表揚自己一把——比較有點高度,就不會就事論事。我們經常有一些事情出現以後,很多人就會表現一種道義上的憤怒啊,做一些道德的評判,而不分析這個事件背後它有什麼歷史的趨勢或者走向,它是必然的還是偶然的,很少去考慮這樣的問題。但是如果你有通讀中國的歷史,你就會發現很多事情,它不過是歷史的重演。有時候我們看歷史你覺得它在變魔術,你到後面去看,所謂看歷史就是看歷史魔術背後的東西。其實這些東西它都甚至被當時的一些記載歷史的人給埋起來了,因為你把後面的東西戳穿了以後不好看。

    主持人:是有意的嗎?

    易:有意無意吧,介乎有意與無意之間,但是你作為一個研究歷史的人你就得把他這個魔術背後的招給它拆解了告訴大家,雖然拆穿西洋鏡很煞風景,但是對於我們的人民群眾我覺得還是必要的。

    主持人:有一個問題其實我想問您,我覺得您的那些闡述都是建立在對歷史知識或者歷史常識的了解,是站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去闡述的嗎?  

    易:當然你先要知道歷史上是怎麼記載的。

    主持人:但是我的問題就是,那些記載是真的還是假的?誰知道?

    易:這個問題是解決不了的。

    主持人: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就是關於易中天的愛情,人還在,愛人也在,家庭美滿,天天就這麼存在著,可是報紙上登的都是假的。

    易:是。

    主持人:這就是上個月的事啊,可是漢代的,秦代的,近代的,誰能知道那時候的記載是真的?

    易:沒人知道,永遠不可能知道。

    主持人:那我們還在這講個什麼意思?

    易:它是這樣的,首先,歷史學界把那個最真實的歷史,所謂歷史真實稱為第一歷史,而把歷史書上的記載的歷史稱為第二歷史。我們所謂的正說歷史,不管哪一位來說,包括閻崇年先生來說,王立群先生來說,或者是哪一位來說,他都只能說第二歷史,第一歷史是不可能知道的。這裡面有很多原因。

    主持人:第一歷史是有可能知道的,比如說您的婚戀,您不願意說嘛。

    易:我告訴你,就是當事人說也未必是真實的,因為當事人他也有可能說假話。  

    主持人:對。

    易:比方說這個書裡面記的那些東西誰知道是真的是假的?何況人家公開聲明了“不過如此”,他把你嘴都堵住了,你批評都沒法批評,是吧?靠不住。第二點就是,見證人的說法也不一定靠得住。可能今天晚上就有人寫篇文章《崔永元訪談易中天實錄記》,記下來就說變魔術的事,他就記變魔術這一段。一百年以後結論就是易中天和崔永元訪談就談魔術,完全有可能。第三個就是,當事人的見證他可能也不見得見到了真相,就是當事人他寫一個什麼親歷記,他也未必是靠的住的。

    主持人:那您的意思是說研究歷史不必在意史實是真還是假?

    易:不不不,必須在意,研究歷史一個很嚴格的範圍就是史書的記載,這個史書還得以正史為主,野史為輔。因為你除了這個材料以外你沒有什麼可相信的東西了,它至少大的走向大的脈絡還是準確的,細節上可能出現問題。另外有一條就是,你在讀這些歷史的時候一定要有自己的分析,分析無非就是邏輯、情理,合不合情理,合不合邏輯,有沒有這種可能。然後提出自己的觀點、自己的看法,供大家參考,不是說你說的就是真理,你說的就是真相,沒這個意思。

    主持人:在繁雜的史書里找到相應的證據。  

    易:對,要梳理,一定要梳理,這個梳理是一個很大的功夫。所以我在講《品三國》的時候,講到一些有爭議的問題,我往往會把幾家的說法我都把它擺出來,我甚至不下結論。所以有人就說這人沒研究,他連自己結論都下不了。其實我可以下一個結論,但是我覺得這個結論沒有意義,與其把我的結論說出來,不如把所有的可能性都擺在觀眾面前讓大家去思考,大家去琢磨。大家琢磨至少有兩個好處,一個引起他對歷史的興趣,歷史還有這麼多問題,還有這麼多問題可琢磨;第二個,在琢磨的過程中磨礪了自己的智慧。

    主持人:在您這兒沒有結論,您在意受眾有結論嗎?

    易:他可以有結論,他的結論也是他個人的結論。

    主持人:他們的結論會有正確和錯誤之分嗎?

    易:嚴格地說起來,人文學科的結論不能說是正確和錯誤,不能使用這個概念,應該是合理、不合理,他只能說可能是這樣,有可能是這樣的。

    主持人:那您在意他們有不合理的結論嗎?

    易:這個也不在意,因為你作為一般的觀眾,他要說什麼意見,我覺得都無所謂了,他得出什麼結論來我確實管不著。

    主持人:也沒有辦法管。  

    易:也沒有辦法管。但是我們會有一個取捨,有一個導向,還是會有。比方說我們現在講《我讀經典》,比方我們講歷史,我們講《論語》《孟子》《莊子》,講《老子》,講這些經典,就有一個取捨的問題。因為這些經典裡面它有精華,也有不太適合的東西,有當時他那個時代階級的局限性。現在已經有人置疑我們說,你們為什麼好像說起孔孟說起這些人,好像都好的不得了,一點缺點錯誤都沒有,你這是不是誤導讀者,是不是誤導觀眾?

    主持人:沒有批判,沒有置疑。

    易:沒有批判,沒有置疑,而且認為我們《百家講壇》這些主講人喪失了知識分子的資格。因為知識分子就是社會的良知與良心,知識分子本來的任務是批判,是置疑,而你們這毫無批判毫無置疑,一個勁兒地弘揚,這合適嗎?我主張分類分級,作為國家電視台,作為一個公共平台,我覺得向人民群眾在說我們祖國的文化、歷史、傳統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取其精華,以便增強我們民族的自豪感、自信心、凝聚力;但是作為專家學者你可以在小範圍內進行批判,進行反省,而且要對政府說,不是對人民說,是對政府說。

    主持人:這個是大眾傳播和學術交流的不同,是吧?

    易:對,大眾傳播和學術研究絕對是兩個概念。學術研究,比方說你可以研究一些非常生僻的東西或者冷僻的東西、大家不關心的東西、高精尖的東西;而傳播你是對大眾的,你必須有所選擇。它是不同的類別不同的平台,不能夠用學術研究的這個標準來要求大眾傳播。  

    主持人:您特別愛自己的女兒嗎?

    易:愛啊,怎麼又繞這兒了?這事兒和歷史有什麼關係啊?

    主持人:這不是很好的話題嘛,您對她的將來有設想嗎?比如她作什麼?

    易:我不設想,這是她自己的事情,她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打理的。

    主持人:您希望她喜歡歷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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