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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到您的時候,是什麼樣子呢?”
太太美麗的臉上又添了幾分光彩,說道:
“我去拜訪時,你在大門口對我說:‘爸爸媽媽現在都出去了,我一個人在家。媽媽傍晚時會回來,如果您有什麼口信,我一定幫您帶到。爸爸去了西伯利亞,不會很快回來,但是如果您有什麼口信,也請告訴我吧。’還那么小的一個小姑娘,就能把話說得這麼周到,我真是感動極了。所以,當你開始做電視節目時,我就想,這麼聰明的姑娘,一定不會有問題。”
我聽了太太的話,心裡非常感動,世上真有這樣充滿了善意的人啊!太太說我是一個小姑娘,其實我當時已經是中學生了。不過,戰時的食物非常粗劣,也許我的個子長得很小吧。最好笑的是我的那句台詞———“爸爸去了西伯利亞,不會很快回來,但是如果您有什麼口信,也請告訴我吧。”這句話只能說明我又冒傻氣了。
爸爸在西伯利亞被俘,只是一個傳言,我們完全無法預料他什麼時候會回來。而且,就算我得了口信,誰知道爸爸究竟是活著,還是已經死了呢?媽媽跑到火車站,等待著載滿了從西伯利亞回來的人的火車,在站台上從車頭跑到車尾,把頭探進每一節車廂的車窗里問:
“請問有沒有哪位先生見過黑柳守綱?他是拉小提琴的,據說到收容所去慰問過……”
復員的人一批一批地回來了,可是爸爸仍然沒有回來。爸爸離家時才出生的妹妹,現在已經五歲了。收音機的“尋人時間”里,播放的消息都是尋找因空襲或戰爭而失蹤的親人,播音員的聲音是悲傷的。
就在那樣的時候,這位太太把我的事記得這麼清楚,我非常高興。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自己沒心沒肺地說“爸爸去了西伯利亞……”實在很可笑。如果是現在的和平時代,說“去了國外……”自然沒什麼好笑的,可當時是那個年代啊。
不過,仔細想一想,雖然這可以說屬於我鬧的笑話,但當時的我能給太太留下這樣的印象,在高興的同時,我又感覺自己非常可憐。
我到底有沒有把口信帶給從西伯利亞回來的爸爸呢?這個我倒是記不清了。
《丟三落四的小豆豆》貓糧(1)
過去,在紐約的好朋友須賀勇介先生家裡有兩隻暹羅貓。我去紐約時,總是去須賀先生家吃住。須賀先生是紐約最有名的優秀髮型師,許多女明星如布魯克·希爾茨、費·戴娜維、肯迪斯·培根都是他的老主顧,甚至連格蕾絲王妃和傑奎琳·甘迺迪也一度是他的顧客。
有一年夏天,我和須賀先生,還有別的朋友們一起去紐約附近的海邊度假,住在一位朋友的別墅里。後來我自己先回紐約,臨走時須賀先生對我說:
“麻煩你一件事,我家裡還有兩隻貓,你回去以後給它們開個罐頭好嗎?要是家裡沒有罐頭了,你就去買些來給它們吃吧。”
我當然滿口答應。
回到了紐約的公寓,我剛打開大門,就看到兩隻貓坐在那裡,衝著我“喵———喵———”地大發牢騷。
我似乎一直和貓八字不合。我雖然對貓沒有一丁點惡意,可惜貓卻總是一個勁兒地跟我搗亂。
小時候,有一次我在放學回家的路上,看到一隻小黑貓蹲在一座空房子的走廊上。我覺得它很可憐,心想“把它帶回家吧”,於是過去拉它。可是那隻小貓好像誤會了,竟然撲到我身上,用爪子把我唯一的好衣服———一件格子棉布洋裝的袖子哧哧地撕破了,然後一眨眼工夫就跑得無影無蹤。它一定是以為我要抓住它惡作劇吧?我很傷心,也為自己的善意得不到小貓的理解而感到遺憾。那隻小貓再也沒有出現過,而我每次經過那座空房子時,都會難過地哭泣。
從那以後,我總是感到貓對我懷著敵意,其實我明明什麼都沒做。特別是須賀先生家的這兩隻暹羅貓,對我的敵意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晚上我要睡覺時,這兩隻貓會搶在我前面鑽進我的被窩,在那裡占山為王。當看到被窩裡高高隆起兩個包,我就知道它們已經捷足先登了。當我把腳伸進被窩時,兩個傢伙就嗚嗚叫起來。它們倒是不來抓我,而是裹在床單或毛毯里嗚嗚示威。這時正是大夏天,它們躲在被窩裡肯定很熱吧?可是它們的意思再明白不過,那就是只要能夠欺負我,它們寧願忍受這點不舒服。我好不容易把它們揪出去,牢牢地關上房門,才敢安心入睡。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在睡夢中覺得很不舒服,似乎喘不過氣來,原來一隻貓正趴在我的臉上,它把肚皮貼在我的鼻子和嘴上,正在呼呼大睡。我想這個姿勢不但我難受,估計它也舒服不到哪兒去。那天晚上,房門早已經被我關得嚴嚴實實了,真不知道它是從哪兒鑽進來的。
由於這些原因,我有點害怕那兩隻貓。而且,兩隻貓一眼就發現須賀先生並沒有和我一起回來,更是變本加厲,氣勢洶洶地衝著我喵喵大叫。我看了看貓糧盤,果然是空的。可是儘管放罐頭的盤子空了,放普通的貓餅乾的盤子裡卻還堆得滿滿的。如果肚子餓了,吃這些不就行了嗎?可是這兩隻貓卻大吵大鬧,要我給它們罐頭吃。
我說:“等一下,我這就給你們開罐頭!”
我連忙在廚房裡罐頭架子上找貓罐頭。可是,果然如須賀先生所言,罐頭已經沒有了。
“噢……沒有了……”
我自言自語道。兩隻貓異口同聲地大叫著,一定是在指責我。
“好啦,等一等,讓我想想什麼地方會有貓罐頭賣……”
我從來沒有養過貓,不知道去什麼地方才能買到貓罐頭。我坐到開著冷氣的廚房的飯桌邊上,嘟囔著:
“哪裡會有呢……”
哪知我剛坐下,兩隻貓仿佛商量好了似的,一下子跳到飯桌上,把腦袋湊到我的面前喵喵大叫,好像在催促我快點拿主意。我被逼得走投無路,只好給好朋友的太太打電話,準備問問她“哪裡有貓罐頭賣”。
可是,這個夏天的下午,可能大家都出門了吧。我打電話過去,朋友們竟然都不在家。於是,我想起一位當時關係很親密的建築師朋友,決定往他的事務所打個電話。
“現在是工作日的下午,他一定會在事務所里。”
在我要按下電話按鍵的時候,兩隻貓仍舊在鬧個不休。
“如果餓成這樣,吃這些干貓糧不就行了嗎?”
我把盛著干貓糧的盤子放在兩隻貓面前。
“你們知道嗎?有多少貓連這樣的貓糧也吃不上呢!不要挑三揀四了,快點吃吧!”
兩隻貓瞥了一眼貓糧盤子,齊聲叫起來,好像在說:“我們最討厭吃這個了!”
我給建築師朋友的事務所打了個電話,秘書接了之後立刻轉給了他。
我開門見山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