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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連上吊的繩子都早有準備。”

    玲子嘆一口氣,摸摸小貓的頭。

    “要不要喝茶?”我問。

    “謝謝。”她說"

    我煮開水泡茶後,回到套廊。傍晚已近,陽光轉弱,樹木影子長長地伸到我們腳畔。我一面喝茶,一面眺望庭院裡隨意種下的棣堂花、杜鵑和雨天竹。

    “不久,救護車來了,把直子載走,我被警察問了許多問題。其實也沒問什麼。由於她留下一張形同遺書的字條,顯然是自殺的,而且那些人認為精神病患者會自殺並不出奇。所以只是形式上問-問而已。警察走了以後,我立刻打電報給你。”

    “好寂寞的喪禮。”我說。“靜悄悄的,人也不多。她的家人一直介意我怎會知道直子死去的事。其實我不應該參加她的喪禮的,因此我覺得很難受,立刻出去旅行了。”

    “渡邊。出去散步好不好?”玲於說。“順便買東西回來做晚餐吧。我餓了。”

   

    “好哇。想吃什麼?”

    “火鍋。”她說。“我有好幾年沒吃火鍋啦。甚至發夢也夢見火鍋,有肉、洋蔥、菇蔬絲、豆腐、苟嵩菜,熱滾滾的”

    “好是好,但我沒有做火鍋的鍋子。”

    “沒問題,交給我辦。我去向房東借一借。”

    她快步走向正堂,借了一個漂亮的鍋子、煤氣爐和長長的橡皮管回來。

    “怎樣?了不起吧。”

    “的確"”我佩服地說。

    我們到附近的小商店街買了牛肉、雞蛋、蔬菜和豆腐,到酒鋪買了一滴較像樣的白葡萄酒。我堅持要自己付錢,結果全都由她付了。

    “被人知道我讓外鎊出錢買菜的話,我會成為親戚朋友的笑柄的。”玲子說。

    “而且我是個小盎婆哪。所以放心好了。怎麼說也不會身無分文的跑出來。”

    回到家裡,玲子洗米燒飯,我拉長橡皮管,在套廊上準備吃火鍋。準備完畢時,玲子從吉他箱子拿出自己的吉他,坐在微暗的套廊上,調好音後,慢慢彈起巴哈的賦格由來。細膩的部分故意慢慢彈、或快快彈、或粗野地彈、或傷感地彈,對於各種聲音憐愛地傾聽。彈看吉他的玲子,若起來就像在注視自己心愛的裙子的十七、八歲少女一般,雙眼發亮、唇色緊撮,偶爾露出笑影。彈完後,她靠在柱子上望天想心事。  

    “我可以跟你說話嗎?”我問。

    “好哇。我只是覺得肚子好餓罷了。”玲子說。

    “你不去見見你先生和女兒麼?他們住在東京吧。”

    “在橫濱。但我不去。上次不是說了嗎?他們不和我發生聯繫的好。他們擁有他們的新生活。如果見到我會恨痛苦。最好不見。”

    她把抽完了的七星煙盒揉成一團扔掉,從皮包拿出-包新的。撕開後叨了一支,但沒點火。

    “我是個已經過去的人。在你眼前這個只不過是過去的我的殘存記憶而已。在我裡頭最重要的東西早已死去。我只是隨從那個記憶行動而已。”

    “但我非常欣賞現在的你。不管你是殘存記憶或什麼。也許那個根本不重要。你肯穿直子的衣服。我很高興。”

    玲子笑一笑,用打火機點火。“你的年紀不大,很懂得如何討女人喜歡哪。”

    我有點臉紅。“我只是坦白說出自己心中所想的話而已。”  

    “我知道。”玲子笑看說。不久飯煮好了,我在鍋里抹油,開始準備下鍋。

    “這不是夢吧|。”玲於抽著鼻聞味道。

    “根據我的經驗。這是百分百現實的火鍋。”我說。我們沒有再談什麼,只是默默地吃火鍋、喝啤酒、然後吃飯。“海雕”聞到香味跑來,我把肉分給他。吃飽以後,我們靠在套廊的柱子上看月亮。

    “這樣子心滿意足了吧|。”我問。

    “沒得挑剔了。”玲子彷佛很辛苦似地說。“我第一次吃那麼多。”

    “待會打算怎樣?”

    “休息一下,我想去澡堂。頭髮亂七八糟的,我想洗一洗。”

    “好的。澡堂就在附近。”我說。

    “對了,渡邊,若是方便,請告訴我,你和那位阿綠小姐已經睡過了嗎?”玲子“你是說有沒有做愛?沒有。在許多事情沒弄清楚以前,我們決定不做"”  

    “現在不是都弄清楚了嗎:”

    我搖搖頭表示不懂。“你的意思是直子死了,一切塵埃落定?”

    “不是這個意思。你不是在直子死去之前就作出決定,不會跟阿綠分開了麼?這件事跟直子是活是死都無關,對不?你揀選阿綠。直於揀選了死。你已經是大人了,必須對自己所選擇的負起責任。否則不是一塌糊塗嗎?”

    “但我忘不了她。”我說。“我對直子說過,我會永遠等她。可是我沒有。結果來說,我還是放開她了。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而是我本身的問題。也許我縱然半路不放開她,結果還是一樣,直於畢竟還是揀選死亡。但我覺得我就是不能原諒自己。雖然你認馬那是一種自然的心靈活動,無可奈何,然而我和直子的關係並不如此單純。想起來,我們從一開始就是在生死的交界線上互相結合在一起的。”

    “若是件對直子有某種哀痛的感覺的話,你就帶看那種哀痛度過往後的人生好了。若是從中能夠學到什麼,你就學吧。不過,那是另一回事,你應該和阿綠共創幸福。你的哀痛和阿綠是扯不上關係的。若是你再傷害它的話,將會做成無法挽回的局面。雖然痛苦,你還是要堅強起來,你要長大成熟。我是為了向你說這句話,特意離開阿美宿舍,長途跋涉地搭那種棺材以的火車老遠跑來這裡的。”  

    “我很了解你所說的。”我說。“但我還沒作好準備。你不覺得嗎?那個喪禮實在太寂寞了。人不應該那樣子死去的。”

    玲子伸手摸摸我的頭。“總有一天,我們每個人都會那樣子死去的,包括你和我。”

    我們沿看河邊走五分鐘到澡堂。洗完後帶看慡朗的心情回到家。然後拔掉酒瓶蓋,坐在套廊喝。

    “渡邊,再拿一個玻璃杯來好嗎?”

    “好哇。你想做什麼?”

    “我們來為直子辦喪禮。”玲子說。“一個不寂寞的喪禮。”

    我把玻璃杯拿來後,玲子在杯里斟滿葡萄酒,擺在院子的石燈籠上。然後坐在套廊,抱看吉他靠在柱子抽菸。

    “如果有火柴的話,拿給我好嗎?愈多愈好。”

    我從廚房拿了一大包火柴過來,在她旁邊坐下。

    “我彈-首,你就在那裡排一根火柴,好不好?從現在起,我把我會彈的都彈出來。”

    她先彈了亨利曼西尼的“親愛的心”,彈得優美而祥和。“這張唱片是件送給直子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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