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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之所以想起那是什麼感情,乃是十二、三年以後的事。當時我為了訪問某位畫家而來到美國新墨西哥州的聖他非市,傍晚時走進附近的義大利燒餅店,一邊喝啤酒啃燒餅,一邊注視看美如奇蹟的夕陽。整個世界都染紅了。從我的手到碟子桌子,觸目所見的一切都染紅了。就像把一杯特製的果汁從頭澆下來一般鮮艷的紅。在那樣震撼人心的暮色中,我突然想起初美。然後領悟到當時她帶給我的震撼到底是什麼。那是一種無法滿足,而且以後永遠不可能滿足的少年期的幢慢。很久以前,我把那樣純潔無垢的懂慌撇棄在某個地方,而我甚至想不起它曾經存在我心間。初美所震撼我的,乃是長期沈睡在我體內的“自己的一部分”。

    當我察覺時,我覺得有一種幾乎想放聲大哭的悲哀。初美實實在在是一位特殊的女性,應該有人竭盡所能救她一把才是。

    然而,永澤和我都無法挽救她。初美就如我所認識的許多朋友一樣,到了人生的某個階段時,突然想起似地了斷自己的生命。她在永澤去了德國兩年後。嫁給另外一個男人,又在兩年後割腕自盡了。

    把她的死通知我的當然是永澤了。他從波昂寫信給我。“初美的死,令我覺得有些什麼消失了,連我也認為是件痛苦難堪的事。”我把他的信撕碎上掉,從此不再寫信給他。  

    我們走進一間小酒吧,各自喝了幾杯酒。我和初美幾乎沒有開口說話。我和她就像進入倦怠期的夫婦一樣,相對無語地生看喝酒啃花生。不久店內擁擠起來。我們快定出外散散步。初美說要由她付帳,我說是我邀她來的而掏腰包。

    出到外面時,夜間空氣變得寒冷起來。初美披上一件淺灰色的開襟毛衣,繼續無言地走在我旁邊。我把雙手插進褲袋裡,漫無目標地陪她在晚“怎會呢?無論我怎麼作風特殊都好,也不可能同一時間南下奈良北上青森的。我是分開去的,分兩趟。奈良是跟他去的,青森是我一個人隨便定是的。”

    我喝了一口威士忌蘇打,替阿綠叨看的萬寶路用火柴點火。

    “喪禮的事是不是很辛苦?”

    “喪禮可輕鬆得很。我們習慣了嘛。只要穿上黑衣服,神色黯然坐在那裡,同田的人就會適當地處理一切了。那些叔叔伯伯和左鄰右舍都會做。隨意買酒來,吃吃壽司,安慰安慰。哭一哭,鬧一鬧,分分迸物,開心得很,軌跟野餐差不多。跟日日夜夜照顧病人的日子比起來,那真是野餐啊。雖然筋疲力竭,我和姐姐都沒掉眼淚哦。累透了,連眼淚也流不出來,真的,這樣一來,周圍的人又在背後說閒話了,說我們無情,連眼淚也不流。我們賭氣,就是不哭。如果要假哭也可以的,但是絕對不干。令人氣憤嘛。因為大家都期待我們哭,所以偏偏不哭。在這方面,我和姐姐十分相似,雖然性格大不相同。”  

    阿綠把手觸弄得當哪當螂饗,叫侍應過來,添多一杯湯科連斯和電大利果仁。

    “喪禮結束,大家離開後,我們兩姊妹喝日本酒喝到天亮,大概喝了一升半。然後一個接一個地說那些傢伙壞話。那個是笨蛋、渾蛋、癩皮狗、豬、偽善者、強盜之煩,一直說個不停,說完就舒暢了!”

    “大概是的。”

    “然後喝醉就鑽進棉被蒙頭大睡。睡得好熟。盡避中途有電話來也置之不理,照睡不誤。睡醒之後,我們叫壽司來吃,接看商量好,決定暫時關門不做生意,各人去做自己喜歡的事。可不是?我們長期努力奮鬥到現在,這樣做也無可厚非吧!姐姐和男朋友去舒服一下,我也準備跟他去旅行兩天好好干一場。”阿綠說完停了一會,然後輕輕搔看耳垂說:

    “對不起,我說得很粗俗。”

    “沒關係,於是你們去了奈良?”

    “對。我一直很喜歡奈良的。”

    “然後拚命幹了?”

    “一次也沒幹。”她說了嘆息。“來到酒店。剛剛放下皮箱,月經就突然來了。”  

    我禁不住笑起來。

    “你笑什麼嘛。月經比預定的早到一星期。真想大哭一場。也許太緊張了。周期亂掉。

    他可怒氣沖沖的哪。他這人很容易生氣的。但有什麼法子?我也不想它來的呀。而且,我來那個的時候很不舒服,起初兩天什麼都不想動。所以呀,那段時期不要見我。”

    “我會的,可是我怎樣才知道?”我問。

    “那我在行經約兩三天內戴上紅帽子好了。這樣不就知道了麼?”阿綠笑起來。

    “當我戴上紅帽子時,你在路上見到我也不要叫我,只要趕快溜掉就是了。”

    “如果全世界的女人都這樣做就好了。”我說。“那麼你們在奈良做些什麼?”

    “無奈只好到鹿園和鹿玩一玩,在附近散散步就回來了。真倒霉。我和他大吵一頓,自此沒見過面。然後我回東京閒逛了兩三天,想到這次要一個人痛痛快快地玩幾天,於是去了青森。我有朋友住在弘前,在她那兒過了兩晚,然後到下北和龍飛跑了一趟。那是很好的地方。我曾經寫過邪一帶的地圖解說。你有去過嗎?”  

    我說沒有。

    “然後,”阿綠說看,輟一口湯科連斯,剝果仁殼。“當我一個人旅行時,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我在想。如果你現在在我身邊就好了。”

    “為什麼?”

    “為什麼?”阿綠茫然看看我。“你問為什麼是什麼意思?”

    “即是件為何想起我的事。”

    “因為喜歡你呀,還用說嗎?你想還有其他理由嗎?誰會想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

    “可是,你已經有情人了,沒有必要想我呀。”我慢慢喝看威士忌蘇打說。

    “你是說,有了情人就不能想你了?”

    “不,也不是這個意思”

    “渡邊。”阿綠用食指指看我說。“先警告你,現在我心裡堆積了一個月的各種鬱悶,非常非常不痛快。所以,請不要說得太過分。否則找曾在這裡放聲大哭,-日一哭起來,我會哭一整晚,你受得了嗎?我可不在乎四周圍的眼光。像野獸一般嚎陶大哭。真的哦!”  

    我點點頭,不再說什麼。我叫了第二杯威士忌蘇打,吃看果仁。在雞尾酒搖混器搖晃的聲音、碰杯的聲音、從製冰機臼冰塊的聲音背後,莎拉沃恩正在唱看古老的情歌。

    “自從內用衛生棉事件以後,我和他的感情開始惡化了。”阿綠說。

    “內用衛生棉事件?”

    “嗯。大概一個月前,我和他以及五六位朋友在一起喝酒,我談起我家附近的阿姨,有一次打噴嚷的當兒,衛生棉球跑出來的故事。是不是很好笑:”

    “是。”我笑看同意。

    “大家都當笑話接受了。但他非常生氣。說我不該講那種下流話。於是就這樣不歡而散。”

    “嗯哼。”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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