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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頭依然緘默無聲。
星野按貓說的在沙發上打盹以備夜戰。依貓之言睡午覺固然奇妙,不過實際躺倒之後足足睡了一個小時。傍晚,進廚房把冷凍咖喱海蝦解凍,擱在飯上吃了。暮色降臨之後,他在石旁坐下,把菜刀和鐵錘放在手夠得到的地方。
星野熄掉房間照明,只留一盞小檯燈。他覺得這樣好些。既然那傢伙夜間才動,還是儘量弄暗些為好,作為我星野君也想速戰速決。好咧,要動就動吧,快快決一勝負,往下我還要回名古屋宿舍給某處的一個女孩打電話呢。
星野對石頭也幾乎不搭話了。他緘口不語,時而覷一眼手錶,無聊時就拿起菜刀和鐵錘揮舞一番。他想,假如發生什麼,那也要在真正的深夜。不過也有可能提前發生,作為他不可錯過機會,畢竟千年一次。不能粗心大意。嘴裡閒得難受了,就嚼一片蘇打餅乾,喝一小口礦泉水。
“喂,石頭君,”子夜時分星野低聲道,“這回好歹熬過十二點了,正是妖怪出動時分。關鍵時刻到了,咱倆可得看準,看到底發生什麼!”
星野手摸石頭。石頭表面似乎多少增加了溫度,但也許是神經過敏的關係。他像鼓勵自己似的一再用手心撫摸石頭。“你石頭君也要在背後支援我喲!我星野君是多少需要那種精神支援的。”
三點剛過,從中田屍體所在房間裡傳來窸窸窣窣的響動,就像有什麼在榻榻米上爬。可是中田那個房間沒有榻榻米,地上鋪著地毯。星野抬起頭,細聽那響動。沒聽錯。什麼響動不知道,總之中田躺的房間裡顯然發生了什麼。心臟在胸腔里發出很大的聲音。星野右手緊握壽司刀,左手拿起手電筒,鐵錘插進褲腰帶,從地上站起。“好咧!”他不知對誰說了一聲。
他躡手躡腳走到中田房間門前,悄悄打開,按下手電筒開關,把光柱迅速朝中田屍體那裡掃去,因為窸窸窣窣無疑是從那裡傳來的。手電筒光柱照出一個白白長長的物體,物體正從已死的中田口中一扭一扭蠕動著往外爬,形狀讓人想起黃瓜。粗細同壯男人胳膊差不多,全長不知多長,出來了大約一半。身體上像有黏液,滑溜溜地泛著白光。為了讓那傢伙通過,中田的嘴跟蛇口一樣張得很大很大,大概下巴骨都掉了。
星野咕嚕一聲吞了口唾液,拿手電筒的手瑟瑟顫抖,光柱隨之搖動。罷了罷了,這東西可如何幹掉?看上去無手無腳無眼無鼻,滑溜溜沒有抓手,怎樣才能把這樣的傢伙弄斷氣呢?它到底算何種生物呢?
這傢伙莫非像寄生蟲一樣一直躲在中田體內?還是說它類似中田的魂靈呢?不,那不至於,那不可能,星野憑直覺堅信。如此怪模怪樣的傢伙不可能在中田體內,這點事我也清楚。這傢伙恐怕是從別的地方來的,無非想通過中田鑽到入口裡面,無非擅自跑來想把中田當作通道巧妙利用,而中田是不該被這樣利用的。無論如何要把它幹掉。如黑貓土羅所說,以橫掃一切的偏見斬糙除根!
他毅然決然走到中田跟前,把切生魚片刀朝大約是白東西腦袋的部位扎去。拔出又扎。反覆了不知多少次。然而幾乎沒有手感,簡直就像咕哧一下子扎進了軟乎乎的蔬菜。滑溜溜的白色表皮下面沒有肉,沒有骨,沒有內臟,沒有腦漿。一拔刀,傷口馬上被黏液封住,沒有血也沒有體液冒出。星野想,這傢伙毫無感覺!這白色活物不管星野怎麼擊打都滿不在乎,仍然從中田口中緩慢而堅定地繼續外爬。
第48章 千年一次的機會(下)
星野把切生魚片刀扔在地上,折回客廳拿起茶几上類似柴刀的大號菜刀返回,使出渾身力氣朝那白色活物砍去。腦袋部位應聲裂開。不出所料,裡面什麼也沒有,塞的全是同表皮一樣的白漿漿的東西。但他還是連砍數刀,終於將頭的一部分砍掉。砍掉的部分在地板上如蛞蝓一樣擰動片刻,死去似的不再動了。然而這也未能阻止其餘部分繼續伸展。傷口立即被黏液封住,缺少的部分又鼓出恢復原狀,仍在不斷外爬,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
白色活物從中田口中一節節外爬,幾乎全部爬出。全長將近一米,還帶有尾巴。由於有尾巴,總算分出了前後。尾巴如鯢魚又短又粗,尖端則陡然變細。沒有腿。眼睛沒有嘴沒有鼻子沒有,但毫無疑問它是有意志的東西,莫如說這傢伙只有意志,星野無端地清楚這一點。這傢伙只是在移動過程中因為某種原由偶然採取了這一形體。星野脊背一陣發冷。總之非把它幹掉不可。
星野這回用鐵錘試了試。幾乎無濟於事。用鐵疙瘩一砸,砸的部位固然深陷,但很快被軟乎乎的皮膚和黏液填滿復原。他拿來小茶几,拎著茶几腿往那白物身上猛打。可是無論怎麼用力都阻止不了白物的蠕動。速度絕對不快,但無疑正朝著隔壁入口石那邊如笨蛇一般蠕動著爬去。
這傢伙跟任何活物都不一樣,星野想道,使用任何武器看來都奈何不得。沒有該刺的心臟,沒有該勒的脖子。到底怎麼辦呢?但死活不能讓它爬進“入口”,因為這傢伙是邪惡之物,黑貓土羅說過“一看便知”,一點不錯,一看就知道不能放它活著。
星野返回客廳尋找可以當武器用的東西,但什麼也沒找到。隨後,目光驀地落在腳下石頭上。入口石!說不定可以用它把那傢伙砸死。在淡淡的黑暗中,石頭看上去比平時約略泛紅。星野蹲下試著搬了搬。石頭死沉死沉的,紋絲不動。
“噢,你成入口石了。”星野說,“這就是說,只要在那傢伙趕來之前把你關上,那傢伙就進不來了。”
星野拼出所有力氣搬石,然而石頭還是不動。
“搬不動啊!”星野喘著粗氣對石頭說,“我說石頭君,看來你比上次還重,重得我胯下兩個蛋蛋都快掉了。”
背後“嚓嚓”聲仍在繼續,白色活物正穩穩地向前推進。時間已經不多了。
“再來一次!”說罷,星野雙手搭上石頭,狠狠吸一口氣,鼓滿肺葉,憋住,將意識集中於一處,兩手扣住石頭兩側。這次再搬不起來就沒有機會了。看你的了,星野君!星野對自己招呼道。勝負在此一舉,決一死戰!旋即他拼出渾身力氣,隨著吆喝聲雙手搬石。石頭多少離開了點地面。他又一鼓勁,像撕離地面一般把石頭搬起。
腦袋裡一片空白。感覺上雙臂肌肉似乎正一塊塊斷開。兩個蛋蛋大概早已掉落。但他還是沒有放開石頭。他想起中田,中田為此石的開關縮短了生命,自己無論如何要替中田把事情最後做完。繼承了資格,黑貓土羅說。全身肌肉渴望供給新的血液,肺葉為造血而渴望必要的新鮮空氣。然而不能呼吸。他知道自己正無限接近於死亡,虛無的深淵已在他眼前張開巨口。但星野再次集中所有能集中的力氣把石頭搬到胸前,終於向上舉起,“砰”一聲翻過來放在地上。石頭震得地板搖搖晃晃,玻璃窗嘎嘎作響。重量實在驚人。星野一下子坐在那裡,大口喘氣。
“幹得好,星野君!”稍後星野自言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