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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班時間快到了,警察想趕緊收拾桌上的東西。已經講好值完班和同事們一塊兒去附近酒館喝酒,沒閒工夫接待這個腦袋有毛病的老頭子。然而中田目光嚴峻地搖了搖頭。

    “不不,警察先生,中田我還是想趁能想起來的時候一五一十講出來。到了明天,沒準會把要點忘光了。

    第18章 沙丁魚從天而降(下)

    “中田我在二丁目的空地上來著。受小泉先生之託,在那裡找小胡麻貓。突然來了一隻大黑狗,把中田我領到一戶住宅。住宅很大,有大門,有黑色小汽車。地址不知道。周圍沒有印象。不過我想大約是在中野區。那裡有一個名字叫瓊尼·沃克的帶不倫不類黑帽子的人。很高的帽子。廚房電冰箱裡擺著很多貓君的腦袋,估計有二十個左右。那人專門殺貓,用鋸子割下腦袋,吃貓心,搜集貓的靈魂製作特殊笛子。瓊尼·沃克當著中田我的面用刀殺了川村君,其他幾隻貓也被他殺了,拿刀劃開肚皮。小胡麻和咪咪也即將遭殃。於是中田我拿起刀捅死了瓊尼·沃克先生。

    “瓊尼·沃克先生叫中田我結果了他,但中田我無意結果瓊尼·沃克先生。是的,是那樣的。中田我這以前從沒殺過人。中田我只是想阻止瓊尼·沃克先生繼續殺貓,可是身體不聽使喚,自行其是,就把那裡的刀拿在手裡,一下、兩下、三下朝瓊尼·沃克先生胸口捅去。瓊尼·沃克先生倒在地上,渾身是血地死了。中田我那時也渾身是血,之後迷迷糊糊坐在沙發上睡了過去,睜眼醒來時已深更半夜,躺在空地上。咪咪和小胡麻挨著我。就是剛才的事。中田我首先把小胡麻送去小泉先生府上,拿了他太太給的燒茄子和酸黃瓜,緊接著來到這裡——心想必須向知事大人報告才行。”  

    中田挺胸拔背一口氣說罷,長長吸了口氣。一次說這麼多話生來還是頭一遭。腦袋裡好像一下子空空蕩蕩了。

    “請把此事轉告知事大人。”

    年輕警察呆若木雞地聽中田說完,但實際上他幾乎不能理解中田說的是什麼。瓊尼·沃克?小胡麻?

    “明白了。轉告知事大人就是。”警察說。

    “補貼不會取消嗎?”

    警察以嚴肅的神情做出記錄的樣子:“明白了。這樣記錄下來——當事人希望補貼不被取消。這回可以了吧?”

    “可以可以。警官先生,非常感謝!給您添麻煩了。請向知事大人問好。”

    “記住了。你只管放心,今天就好好休息吧。”如此說罷,警察最後加上一句感想,“對了,你說自己殺人弄得渾身是血,可衣服上什麼也沒沾嘛!”

    “那是,您說得是。說實話,中田我也十分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或許中田我本來渾身是血,而注意到時已經不見了。不可思議。”  

    “不可思議啊。”警察的聲音里透出一整天的疲勞。

    中田打開拉門剛要出門,又回頭說道:“明天傍晚您在這一帶麼?”

    “在。”警察的語氣十分謹慎,“明天傍晚也在這裡執勤。怎麼?”

    “即使晴空萬里,為了慎重,也還是帶上傘為好。”

    警察點頭,回頭覷了眼牆上的掛鍾,該有同事打電話催自己了。“明白了,帶傘就是。”

    “天上像下雨一樣下魚,很多魚。十有八九是沙丁魚,也許多少夾帶點竹莢魚。”

    “沙丁魚竹莢魚?”警察笑道,“如果那樣,把傘倒過來接魚醃醋魚豈不更妙。”

    “醋醃竹莢魚中田我也中意。”中田以一本正經的神情說,“但明天那個時候,中田我大概已不在這裡了。”

    翌日中野區的一角實際有沙丁魚和竹莢魚自天而降時,那年輕警察頓時臉色鐵青。大約兩千條之多的魚突如其來地從雲fèng間嘩啦啦掉將下來。多數一接觸地面就摔死了,但也有活著的,在商業街路面上活蹦亂跳。魚一看就很新鮮,還帶著海cháo味兒。魚噼哩啪啦掉在人腦袋上車上屋頂上,幸好不像來自很高的地方,沒人受重傷。相比之下,心理上的衝擊倒更大些。大量的魚如冰雹一般從天空落下,端的是啟示錄式的光景。  

    事後警察進行了調查,但未能解釋那些魚如何運到天上去的。沒聽說大批竹莢魚和沙丁魚從魚市和漁船上不翼而飛,也沒有飛機和直升機在那一時候從天空飛過,更沒有龍捲風報告。也很難認為是某某惡作劇,這樣的惡作劇做起來實在太麻煩了。應警察的要求,中野區的保健站抽樣檢查了所降之魚,但未發現異常之處。看上去全是極為理所當然的沙丁魚和竹莢魚,新鮮、肥美。但警察仍出動了宣傳車,廣播說天上掉下來的魚來歷不明,有可能混雜危險物,請勿食用。

    電視台採訪車蜂擁而來。事件的確太適合上電視了。報導員群聚商業街,將這離奇得無以復加的事件向全國報導。他們用鐵鍬鏟起落在路上的魚,對準鏡頭。被空中掉下的沙丁魚和竹莢魚砸了腦袋的主婦接受採訪的場面也播放了——她被竹莢魚的脊鰭颳了臉頰。“幸虧掉下的是竹莢魚沙丁魚,若是金槍魚可就麻煩大了。”她用手帕捂著臉頰說。說的確乎在理,但看電視的人都忍俊不禁。還有勇敢的報導員當場烤熟天降沙丁魚和竹莢魚在攝像機面前吃給人看。“味道好極了,”他得意洋洋地說,“新鮮,肥瘦恰到好處,遺憾的是沒有蘿蔔泥和熱氣騰騰的白米飯。”

    年輕警察全然不知所措。那位奇妙的老人——名字叫什麼來著,想不起來——預言說今天傍晚有大量的魚自天而降。沙丁魚和竹莢魚。一如他所說的……然而自己一笑了之,連名字住所都沒登記。該如實向上司報告不成?恐怕那樣做才是正路。問題是就算現在報告了,又能有什麼益處呢!既沒有人身受重傷,時下又沒有同犯罪有關的證據,不外乎天上有魚掉下罷了。  

    何況,上司能輕易相信那個奇妙老人前一天來派出所執勤點預言說將有沙丁魚和竹莢魚自天而降一事麼?肯定認為腦袋有問題。並且很有可能被添枝加葉,成為警署內絕妙的笑料。

    還有一點,老人來派出所報告說他殺了人。就是說是來自首的。而自己沒當回事,執勤日誌上記都沒記。這顯然違反職務規定,該受處分。老人的話委實太荒唐了,任何警察——凡是在現場執勤的人——都決不會正經對待。執勤點天天忙於雜事處理,事務性工作堆積如山,世間腦袋裡螺絲釘鬆動的人多得推不開搡不動,那些傢伙不約而同地湧來執勤點胡說八道,對他們不可能一一認真接待。

    可是既然有魚自天而降的預言(這也是十足傻透頂的話)成了現實,那麼就很難斷定那個老人用刀刺殺了誰——他說是瓊尼·沃克——這莫名其妙的話純屬無中生有。萬一情況屬實,事情就非同小可。畢竟自己把前來自首(“剛才殺人了”)的人直接打發回去,報告都沒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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