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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中田回答。不過說老實話他完全摸不著邊際。笛子?豎笛還是橫笛?發怎樣的聲音?不說別的,所謂貓的靈魂是怎麼一個東西?問題了超出中田的理解力,他所理解的只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三毛領回小泉那裡去。

    “總之你是想領回胡麻。”瓊尼·沃克仿佛看出了中田的心事。

    “是的,那當然。中田我想把小胡麻領回家去。”

    “那是你的使命。”瓊尼·沃克說,“我們每一個人都在履行使命,理所當然。對了,你大概沒有聽過收集貓魂做成的笛子吧?”

    “啊,沒有。”

    “那也難怪。那東西不是耳朵所能聽到的。”

    “是耳朵聽不到的笛子?”

    “不錯。當然我能聽到,我聽不到就莫名其妙了。但傳不到一般人耳朵。即使聽著那笛聲,也不知道正在聽著;就算曾經聽過,也不可能回想起來。不可思議的笛子。不過,沒準你的耳朵可以聽到。這裡真有笛子倒可以試試,不巧現在沒有。”說著,瓊尼·沃克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朝上豎起一支手指,“實不相瞞,中田君,我正考慮往後是不是成批量地把貓腦袋割掉——差不多到了收穫季節。聚集在那塊空地的貓們能逮的也逮光了,該轉移陣地了。你正找的三毛貓也在收穫物之中。當然嘍,腦袋割了你就不可能把胡麻領回小泉家了,對吧?”  

    “對對,完全對。”中田說,不可能把割掉腦袋的貓帶回小泉家裡。兩個小姑娘見了,很可能永遠吃不下飯。

    “作為我希望割掉胡麻的腦袋,作為你則不希望——雙方的使命、互相的利益於是發生衝突。世間常有的事。那麼做個交易,就是說,如果你肯為我做某件事,我就把胡麻完好無損地交給你。”

    中田把手放在頭上,用手心喀喳喀喳地抓摸花白短髮。這是他認真思考什麼的習慣動作。

    第16章 殺貓手瓊尼·沃克(二)

    “那是中田我能做到的?”

    “這話我想剛才已經說清楚了。”瓊尼·沃克苦笑道。

    “是的,是說了。”中田想了起來,“是那樣的,剛才是說清楚了。對不起。”

    “時間不多,單刀直入好了。我想求你做的,是結果了我,是要我的命。”

    “中田我結果了您瓊尼·沃克先生?”  

    “完全正確。”瓊尼·沃克說,“說實在話,我已這麼活累了,中田君。我活了很長很長年月,長得年齡都忘了,再不想活下去了。殺貓也有點兒殺膩了。問題是只要我活著,貓就不能不殺,就不能不收集貓的靈魂。嚴格依序從1到10,10到了又折回1,永無休止的周而復始。已經膩了,累了。做下去也不受誰歡迎,更不受尊敬。但既然命中注定,又不能自己提出不干。而我連殺死自己都不可能,這也是命中注定。不能自殺,註定要如此的事多得很。如果想死,只能委託別人。所以我希望你結果了我,又怕又恨地利利索索結果了我。你先怕我,再恨我,之後結果我。”

    “為什麼……”中田說,“為什麼求中田我呢?中田我從沒殺過什麼人,這種事對中田我不大合適。”

    “這我完全清楚。你沒殺過人,想都沒想過,這樣的事對你是不大合適。可是中田君,世上講不通這種道理的地方也是有的,誰也不為你考慮什麼合適不合適的情況也是存在的,這東西你必須理解。戰爭就是一例。戰爭你知道吧?”

    “知道,戰爭是知道的。中田我出生的時候,一場大戰正在進行,聽人說過。”  

    “一有戰爭,就要徵兵。征去當兵,就要扛槍上戰場殺死對,而且必須多殺。你喜歡殺人也好討厭也好,這種事沒人為你著想。迫不得已。否則你就要被殺。”

    瓊尼·沃克用食指尖對著中田的前胸。“砰!”他說,“這就是人類歷史的主題。”

    中田問:“知事大人也抓中田我當兵、命令我殺人嗎?”

    “當然。知事大人發號施令:殺!”

    中田就此思考,但思考不好。知事大人何苦命令自己殺人呢?

    “這就是說,你必須這麼考慮:這是戰爭,而你就是兵。現在你必須在此做出決斷——是我來殺貓,還是你來殺我,二者必居其一。你現在在此被迫做出選擇。當然在你看來實屬荒唐的選擇,可是你想想看,這世上絕大多數選擇都是荒唐的,不是嗎?”

    瓊尼·沃克的手輕輕碰了一下絲織帽,像在確認帽子是否好端端地扣在自己頭上。

    “但有一點對你是救助——假如你需要救助這個勞什子——是我自己本身真心找死。是我求你結果我的,求你幫忙。所以,對結果我你不必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畢竟只是做我所希望的事罷了。難道不是嗎?並非把不想死的人強行弄死,甚至不妨稱為功德之舉。”  

    中田用手揩去額頭髮際那裡冒出的汗珠:“可是中田我橫豎做不成那樣的事。你就是叫我結果,我也不知如何結果。”

    “言之有理。”瓊尼·沃克顯得心悅誠服,“有道理,也算是一理嘛。不知如何結果,畢竟結果人是頭一次……的確如你所說。說法我明白了。那好,我教給你個辦法。結果人時候的訣竅麼,中田君,就是別猶豫。懷著巨大的偏見當機立斷——此乃殺人秘訣。正好這裡有個不錯的樣板——雖然殺的不是人——不妨供你參考。”

    瓊尼·沃克從轉椅上起身,從寫字檯後拿起一個大皮包。他把皮包放在自己剛才坐的轉椅上,喜不自勝地吹著口哨打開包蓋,變戲法似的從中掏出一隻貓。沒有見過的貓。灰紋公貓。剛剛進入成年的年輕貓。貓渾身癱軟,但眼睛睜著,知覺似乎有。瓊尼·沃克依然吹著口哨,像給人看剛抓到的魚一樣雙手捧貓遞出。口哨吹的是迪斯尼電影《白雪公主》中七個小人唱的“哈伊嗬”。

    “包裡面有五隻貓,都是在那塊空地逮的。剛剛出爐,產地直銷,新鮮無比。打針麻痹了身體。不是麻醉,所以沒有睡覺,有感覺,痛也感覺得到。但肌肉弛緩,手腳不能動,也不能歪脖子。又抓又刨的就不好辦了,所以弄成這樣子。我這就用小刀把這些貓的肚子剖開,取出還在跳的心臟,割去腦袋。在你眼前進行。要流很多血。痛當然痛得厲害。你被剖腹剜心也要痛的。貓也一樣,不痛不可能。我也於心不忍。我也並非心狠手辣的虐待狂。但沒有辦法。沒有痛是不行的。註定如此。又是註定。喏喏,這裡面註定的事委實太多了,奈何奈何!”瓊尼·沃克朝中田閉起一隻眼睛。“但工作歸工作,使命歸使命。一隻接一隻依序處理下去,最後收拾胡麻。還有點兒時間,最後時候到來之前你做出決定即可。我來殺貓,或你來殺我,任選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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