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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許……現在什麼地方正在發生吧?”

    “那是,我想是那樣的。如您所說,好像正處於發生過程中。中田我在等待它發生完畢。”

    “那一來——就是說——一旦發生完畢,各種事情就能各就各位了?”

    中田果斷地搖頭:“不不,星野君,那個中田我不知道。中田我正在做的,是應該做的事。至於做這個能導致什麼事情發生,中田我不知道。中田我腦袋不好使,想不了那麼複雜。往後的事無由得知。”

    “總而言之,從事情發生完畢到得出結論什麼的,要再花些時間嘍?”

    “是,是那麼回事。”

    “而這段時間裡我們不會被警察逮住,因為還有應幹的事沒幹。”

    “那是,星野君,正是那樣。中田我去警察那裡無所謂,一切按知事大人的指示辦。可是現在不成。”  

    “我說老伯,”星野說,“那些傢伙聽了你那些莫名其妙的話,肯定‘呯’一聲扔去一邊,另外自己捏造合適的供詞。就是說,合適的說法由對方製作。比方說有人入戶偷東西,抓起菜刀捅人什麼的——弄成誰聽了都能點頭稱是的供詞。至於什麼是事實什麼是正義,在那些傢伙眼裡是一文不值的。為提高破案率而捏造罪犯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中田你要被關進監獄或重兵防守的精神病院,總之都是糟透頂的地方,恐怕一生都出不來。反正你也沒有請得起好律師的錢,無非有個應付了事的公派律師罷了。”

    “是啊。給您星野君添麻煩了。”

    星野深深喟嘆一聲:“不過麼,老伯,世上有句話說‘喝了毒藥盤子也別剩下’。”

    “說的是什麼意思呢?”

    “喝了毒藥以後,順便把盤子也吃下去。”

    “可是星野君,吃盤子是要死人的。對牙齒也不好,嗓子眼也痛。”  

    “言之有理。”星野歪起脖子,“幹嘛非吃了什麼盤子不可呢?”

    “中田我腦袋不好使自是想不明白,毒藥倒也罷了,可盤子吃起來著實太硬了。”

    “唔,的確。我也慢慢糊塗起來。非我胡謅,我腦袋也相當成問題。反正我想說的是:既然已經來到這裡,那麼索性庇護你一逃了之算了。我橫豎不相信你會幹壞事。不能在這裡把你扔下不管。那一來星野的信義就掃地作廢了。”

    “謝謝!真不知如何感謝您才好。”中田說,“這麼說或許得寸進尺,中田我還有一個請求。”

    “說說看。”

    “是不是需要汽車……”

    “汽車?租賃也可以的?”

    “租賃的事中田我不大明白,怎麼都無所謂,大也好小也好,反正有一輛就行。”

    “這個手到擒來。車的事我是行家,一會兒借一輛就是。要去哪裡呢?”  

    “啊,恐怕是要去哪裡。”

    “餵中田,老伯,”

    “嗯,星野?”

    “和你在一起果然不膩煩。怪名堂層出不窮——起碼可以這麼說。和你在一起就是不膩。”

    “謝謝!您能那麼說中田我就算放心了。不過,星野,”

    “什麼?”

    “不膩是什麼回事呢?坦率地說,中田我不明所以。”

    “老伯,你沒對什麼膩過?”

    “沒有,中田我一次也沒有過那樣的事。”

    “是嗎,一開始我就覺得怕是那樣。”

    第37章 佐伯的性慾(上)

    中途在稍大些的鎮停車,簡單吃了飯,進超市同上次一樣買了不少食品和礦泉水,駛過山中未鋪瀝青的路開到小屋前。小屋仍是一星期前我離開時的樣子。我打開窗,替換憋在裡面的空氣,整理買來的食品。  

    “想在這兒睡一會兒,”大島說著,雙手捂臉打了個哈欠,“昨晚沒怎麼睡好。”

    大概相當困了,大島在床上簡單動了動被褥,衣服也沒脫就鑽進被窩臉朝牆壁睡了過去。我用礦泉水為他做了咖啡,裝進他隨身帶的保溫瓶里,然後提起兩個空塑料罐去樹林河邊打水。林中風景同上次來時一樣,糙的清香,鳥的叫聲,小溪的低吟,樹木間吹來的風,一晃一晃搖曵的葉影。頭頂流移的雲看上去十分之近。我覺得這一切是那樣的親切,仿佛是我自身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大島在床上睡覺的時間裡,我把椅子搬到檐廊上,邊喝茶邊看書。關於一八一二年拿破崙遠征沙俄的書。一場幾乎不具實質性意義的大規模戰爭,使得將近四十萬法國士兵命喪陌生而遼闊的大地。戰鬥當然慘烈至極。醫生數量不足加之藥品短缺,身負重傷的大多數士兵就那樣在痛苦中死去。死得極慘。但更多的死亡還是饑寒交迫帶來的,那也同樣死得慘不忍睹。我在山中的檐廊上一邊聽鳥叫喝香糙茶,一邊在腦海中推出風雪瀰漫的俄羅斯戰場。

    讀到三分之一的時候我有些擔心,放下書去看大島。即便睡得再熟,也未免過於安靜了,半點兒動靜也感覺不到。但他蓋著薄被,呼吸還是那麼悄然。湊近一看,得知肩部在上下微微顫動。我站在旁邊看了一會他的肩部,倏然想起大島是女性。我偶爾才想起這一事實。幾乎所有場合我都把大島作為男性來接受,大島想必也希望那樣。但入睡時的大島,竟好像奇異地返回了女性。  

    之後我又走去檐廊接著看書。我的心折回滿是凍僵的屍體的斯摩棱斯克的郊外大道。

    大約兩個小時後大島醒來,來檐廊上確認自己的車仍在那裡。綠色的賽車由於跑在未鋪路面的干土道上,差不多渾身雪白了。他長長地伸了個懶腰,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

    “今年的梅雨沒下多少,”大島揉著眼睛說,“不是什麼好事。梅雨季節不下雨,高松夏天肯定缺水。”

    “佐伯知道現在我在哪裡?”我問。

    大島搖頭:“說實話,今天的事我什麼也沒告訴她。她應該不知道我在這裡有個小屋。她那人以為儘量少知道各種各樣的事為好,不知道就無需隱瞞,也就不至於被卷進麻煩事。”

    我點頭。那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因為她過去被卷進過了足夠多的麻煩事。”大島說。

    “我對佐伯說我父親最近死了。”我說,“說被人殺死了。但沒說警察正在追我。”

    “但是我覺得,即使你不說我不說,佐伯恐怕也大致覺察得出,畢竟腦袋好使。所以如果我明天早上在圖書館見面時向她報告田村君有事外出旅行一段時間向您問好,我想她也絕不會這個那個的詢問。如果我不再多說,她就會點下頭默默接受。”  

    我點頭。

    “不過作為你是想見她吧?”

    我不作聲。我不知道如何表達合適,但答案是再清楚不過的。

    “我也覺得不忍,但剛才也說了,你們最好離開一段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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