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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講完情況,她說明白了,叫我別再吼了。接著拿出沒帶針頭的大號注she器,滿滿抽了糖稀色液體進去,遞我一個白鐵皮喇叭簡樣的玩藝兒,讓貼在耳朵下面。注she器插入我的耳朵,糖稀色液體在耳孔中如斑馬群一股狂奔亂跳,又從耳朵淌出落進喇叭簡。如此反覆三次,之後醫生用細棉球棒往耳孔深處捅了捅。兩耳弄完時,我的聽力恢復如初。

    “聽見了。”我說。

    “耳垢。”她言辭簡潔。像在做接尾令語言遊戲。

    ‘可剛才看不見的啊。”

    “彎的。”

    “你的耳道比別人的彎曲得多。”

    醫生在火柴盒背面畫出我的耳道。形狀像是桌角釘的拐角鐵。

    “所以,如果你的耳垢拐過這個角,任誰怎麼呼喚都回不來了。”

    我哼了一聲:“如何是好呢?”

    “如何是好……掏耳時注意就行了嘛,注意。”  

    “耳道比別人彎這點,不會帶來別的什麼影響?”

    “別的影響?”

    “例如。—“精神上的。”

    “不會。”她說。

    我們繞彎從高爾夫球場穿行15分鐘,回到宿舍。第11球洞的狗後腿形球道,使我想起耳道,旗讓我想起棉球棒。還有,遮擋月亮的雲使我想起B52轟炸機的編隊,西邊鬱鬱蔥蔥的樹林讓我想起魚形鎮紙,空中的星星令我想起發霉的洋芫荽粉…—“算了算了。總之耳朵在無比敏銳地分辨著全世界的動靜,就好像世界掀掉了一層面紗。數公里遠處夜鳥在鳴叫,數公里遠處人在關窗,數公里遠處有人在卿卿我我。

    “這下好了。”一個說。

    “太好了。”另一個說。

    田納西·威廉斯這樣寫道:過去與現在已一目了然,而未來則是“或許”。

    然而當我們回頭看自己走過來的暗路時,所看到的仍似乎只是依稀莫辯的“或許”。我們所能明確認知的僅僅是現在這一瞬間,而這也無非與我們擦肩而過。  

    送行雙胞胎的路上,我一直想的大體是這樣的東西。穿過高爾夫球場往西站遠的汽車站行走之間,我一直默不作聲。時值星期天早上7點,天空藍得掉底一般。腳下的結縷糙已充分預感到開春前那短暫的死。大概很快就要下霜要積雪,它們將在澄澈的晨光中閃爍清輝。泛白的結縷糙在我們腳下諷楓作響。

    “想什麼呢7”雙胞胎中的一個向。

    “沒想什麼。”我說。

    她們身穿我送給的毛衣,腋下夾個紙袋,紙袋裡裝著運動衫和一點點替換衣服。

    “去哪裡?”我問。

    “原來的地方。”

    “只是回去。”

    我們穿過球場的沙坑,走過8號洞筆直的球道,走下露天扶梯。數量多得驚人的小鳥從糙坪從鐵絲網上注視我們。

    “倒表達不好,”我說,“你們走了,我非常寂寞。”

    “我們也是。”  

    “寂寞啊。”

    “可還是走吧?”

    兩人點頭。

    “真有地方可回?”

    “當然。”一個說。

    “沒有就不回去了。”另一個說。

    我們翻過高爾夫球場鐵絲網,穿過樹林,坐在汽車站長凳上等車。周日早晨的汽車站靜得那般令人愜意,鋪滿恬適的陽光。我們在陽光中玩接尾令文字遊戲。玩了5分鐘,公共汽車來了,我把車票錢遞給兩人。

    “在哪裡再會吧。”我說。

    “再會。”一個說。

    “再會!”另一個說。

    聲音如空谷足音在我心中迴蕩。

    車門“啪”一聲關上,雙胞胎從車窗招手。一切周而復始……我一個人沿原路走回,在秋光流溢的房間裡聽雙胞胎留下的《膠底鞋》,煮咖啡,一整天望著窗外飄逝的11月的這個星期日,這個一切都清澄得近乎透明的靜靜的11月的星期日。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站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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