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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分等級的,並不是衣服,而是人。
可是她又怎麼甘心呢?
李裹兒絕美蒼白的臉龐上勾勒出一抹令人驚心動魄的笑容,俯身把床上的兩套衣服緊緊地抱在懷中。
她發誓,她一定要穿這世上最奢華最漂亮的衣服,拿回兄長和姐姐應該得到的一切!
其實,她最喜歡的,就是明黃色呢……
“重照哥哥……”一陣壓抑地哭泣聲在房中響起,最終微不可聞……
公元706年 長安
李裹兒扶著女官的手,款款走在大明宮麟德殿的弧形飛橋之上,低頭看著下面殿門外大廣場上正在排練的歌舞。麟德殿位於大明宮太液池西的一座高地上,是長安最著名的宴會殿堂,這裡經常舉行宮廷宴會樂舞表演,或者
會見來使的活動。麟德殿其實是一組建築群,分為三殿和幾組裙樓,殿前和廊下可坐三千多人,朝中的官員都以能出席麟德殿宴會為榮。李裹兒這次特意過來看舞女們排練,倒是聽聞尚服局折騰出來一種特殊的舞服。只見場中的五百舞女們頭戴金色發冠,身著單色畫衣,按樂曲節奏變化,共有十六種變化。李裹兒駐足觀看,發現舞女們身上穿的衣服並不稀奇,甚至還有些單調,但待樂曲奏到第二疊時,樂聲一變,曲調激昂,鼓聲陣陣。舞女們相聚場中,瞬息間便換了衣服,露出衣襟上美艷奪目的大團花。因為是五百人遵照鼓聲一起做出這樣的動作,從拱形飛橋上李裹兒的角度看來,倒是頗為震撼。
“公主,不過是她們身上罩了一層單色的籠衫,飛快地從領上抽去放入懷中罷了。”一旁額前描著綠黛眉的宮女細聲細氣地評價道。
“這倒是比那胡人女子跳的胡旋舞好看多了。”李裹兒微微一笑,卻並沒有興趣繼續看下去了,繼續沿著弧形飛橋往麟德殿的後殿走去。因為尚服局的司衣那邊剛剛傳來的消息,織成裙已經完工了,知曉她就在麟德殿,便已經派人送了過來。李裹兒美艷絕倫的臉容上,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這條織成裙話費了一億錢製成,可謂是絕頂奢侈,不能說後無來者,但絕對也是前無古人的。她發過誓,要穿這世上最奢華最漂亮的衣服。
父皇登基以來,對她百依百順,她知道這是出於她兄姐慘死的愧疚。父皇把在金城坊賜給了她,她便大興土木,廣建宅第,無論在建築規模還是精巧程度上都隱隱超過了皇宮。父皇不給她宮中的昆明池,她就自己在府中建了一個定昆池,池中央仿華山雄起一座石山,從山巔飛下一股瀑布倒瀉在池水裡。另闢一條清溪,用玉石砌岸,兩岸種滿奇花異糙,芬芳馥郁,溪底全用珊瑚寶石築成,在月光下分外清澈,幾乎讓人以為是天上瑤池。她自己開府置官,勢傾朝野,把國家官爵分別標定價格,公開兜售,不管是屠夫酒肆之徒,還是身為奴僕戲子,只要納錢三十萬,便立刻授官。她還常常自寫詔書赦令,拿進宮去,一手掩住詔書上的文字,一手卻捉住了父皇的手在詔書上署名。父皇笑著為她簽字畫押,竟連赦文的內容都不看。甚至有一次她請求父皇將她立為皇太女,父皇雖然沒有照她說的去做,卻也沒有責怪她。她不停地挑戰著父皇的底線,看他究竟能讓她做到哪一步。
她知道朝中的大臣們私底下都是怎麼說她胡作非為的,但那又如何?
整個天下本來就是應該屬於她皇兄的!現在她皇兄不在了,她又何必給其他人留著!織成裙又怎麼樣?終有一天她會穿上明黃色的台子袞服!
人的欲望是沒有止境的,即使擁有了好東西,也會想要更好。李裹兒也不知道自己究競想要的是什麼,再奢華宏偉的宮殿,在她看來都不如幼時住的寒屋陋室來得溫馨。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她寧願去穿從前那些破衣敗絮,也比現在的錦衣玉食好。
又想起往事,李裹兒心情有些槽糕,走進麟德殿左側的郁儀樓時,她隨手揮了揮,讓隨侍在側的宮女們先行退下,她想一個人靜一靜。
也許那條傳說中價值一億錢的織成裙可以讓她暫時平靜下來。
待她上了郁儀樓的三樓後,卻隱隱聽到內間有人交談的聲音傳來。
李裹兒不悅地皺了皺眉,尚服局的司衣自然知道她更衣不喜人在側的習慣,剛剛就已在郁儀樓門口等候了。這樓上的又會是誰?
但這股被打擾的不悅,在一瞬間之後卻變成了饒有興致,李裹兒用臂間的紅袖披帛包住了腰間會隨著行走而發出聲響的玉帶佩飾,放輕了腳步聲,朝內間走去。越走近就越能分辨出談話的是兩個男子,李裹兒索性也不急著進去,站在門外聽了起來。
“這是那個片場啊?這古代擺設布置得太逼真的!暈!這個金壺難道是真金做的?居然這麼沉?”這個男人有點大呼小叫,李裹兒眯了眯杏目,不知道此人口中的片場又指的是哪裡。
“你別上牙咬啊!給我看看。喏,這重量,這雕刻水平,確實像是真品。”另一個男人聲音相比較倒是沉穩些。李裹兒笑了笑。這是大唐的皇宮,每件物事都是極其奢華,又怎麼可能會出現贗品?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啊?你說用這破羅盤,就可以回到過去找老闆,但我只想要回到一個月以前啊!我們不會這麼倒霉,回到更過去了吧?”先前那個男人說話還是讓人有聽沒有懂。“這也是有可能的,我們恐是到了唐朝。”
“唐朝?你怎麼這麼肯定的?”
“其實從家具便能看出來。秦漢時代人們都是席地而坐,到南北朝時期,垂足而坐開始流行,所以從桌椅凳便可以看出來這是唐宋時期的擺設。而看百寶閣上的瓷器,宋瓷線條簡潔顏色單一,這渾圓飽滿的瓷器造型便是唐瓷的特點,更別說這三彩了。看這桌上銅鏡,唐朝銅鏡多為圓形,而宋朝多雞心形、盾形、鐘形、鼎形、爐形等等……”那個沉穩的男聲侃侃而談,對屋中擺設逐一評論,李裹兒微微訝異,倒是沒想到此人居然有此學識。不過宋朝又是什麼時代?是南北朝的宋國嗎?
“好好……現在就算是唐朝……我們這算是穿越了?會不會碰到唐朝時期的老闆?”
“為了不改變歷史,最好還是不要和他見面。畢競老闆是一直有記憶的,和其他人不一樣。喏……看這洛書九星羅盤的指針走向速度,我們最好哪裡都不要去。喂!不要隨便動人家的東兩!能住得如此豪華,可見非富即貴,可別節外生枝了。對了,架子上的那件裙子也不要碰!”
李裹兒知道那人指的就是尚服局做的織成裙,她本還想在門外多聽一會兒,此刻卻直接推開了內間的雕花大門,就聽裡面的爭吵聲戛然而止。
重新披好紅袖披帛,在玉飾的叮噹脆響中,李裹兒緩緩繞過雲母彩雕屏風,臉上嚴肅的表情,卻在看到室內那兩人時換成了訝異的神情。
因為她從未看過如此剪裁的服飾。這兩個擅自出現在這裡的男人一站一坐,都很年輕,估計年紀和她也差不多大,相貌都很英俊,但令她有些看不慣的是都是梳著短髮。他們穿著的衣服極其貼身,完美地勾勒出他們修長的四肢,就算是胡服也沒有這樣的款式,簡單卻透著一股慡利。站在屋內的那名男子,他的鼻樑上還帶著一副奇怪的東西,像是水晶鏡片一般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