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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他,真的不想清醒過來。

    胡亥撐著身體坐起身,赤色的眼瞳在屋內環顧了一圈,果然如他入睡前一般,冷冷清清。

    他又一次,被皇兄拋棄。

    他又變成了一個人。

    儘管已經過了半年,但他依舊不肯認清這個事實,每日都沉浸在月麒香中不可自拔。

    鳴鴻就站在他床前的衣架上正閉著眼睛睡覺,怕也是因為這室中濃郁的月麒香,也不知這小東西能夢到什麼。

    胡亥側著頭髮呆了許久,這才起身熄滅了點燃的香篆,打開空調換氣。當室內濃郁的香氣轉淡時,小赤鳥便動了動腦袋清醒了過來,它先是用嘴喙梳理了一下翎羽,自覺得無可挑剔了,再撲棱著翅膀飛起,落到了自家少爺的左肩上站好,主動蹭臉求撫摸。

    胡亥抬手給它順了幾下毛,順滑柔軟的羽毛在指尖划過,略略撫平了他浮躁的心。

    “只有你還在我身邊……”胡亥低語道,銀白色的眼睫毛蓋住了他赤色的眼瞳。

    小赤鳥歪著頭一副呆萌樣,看到它的主人走向桌邊,便搶先一步跳了上去,用尖尖的嘴喙撥動著桌上的那個奇怪的木勺子。木勺在光滑的木板上不斷轉動著,像是永遠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胡亥怔怔地站在桌旁,他從第一次開始做之前那個夢境的時候,就把這個司南杓從一個古墓之中翻了出來。可是司南杓根本沒有所指的方向。

    有可能是這個時代已經沒有了真正的帝君,也有可能就是皇兄完全放棄了稱帝的念頭。

    這也就是皇兄消失的原因嗎?

    胡亥捏緊了雙拳,他已經等了半年了,甚至怕皇兄突然出現在家門口,這半年來極少離開過,生怕就這樣錯過。

    但好像,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

    小赤鳥正興致勃勃地撥動著司南杓,卻忽然發現自家少爺抓起一旁的黑傘,大步地朝門外走去。它連忙張開翅膀,趁著門關之前追了出去。

    一人一鳥沒有注意到,在桌子上滴溜溜轉著的司南杓,忽然間速度變慢,緩緩地停了下來……

    公元前218年 秦始皇二十九年

    初具少年模樣的胡亥一手撐著下頜,一手隨意地撥弄著面前的司南杓,百無聊賴地看著木勺每次都停在西邊的方向。

    父皇東巡迴來了,此時定是在暖閣理政,而皇兄今日恐怕也不會在書房讀書,也會跟著去旁聽。就連夫子恐怕也會隨侍在父皇身側,就像上次東巡。  

    也許下次,他也可以求求父皇,也帶他一起去東巡?

    司南杓在光滑的木板上滴溜溜地轉著,形成了一道圓形的殘影,旁邊伺候的孫朔看他心情不錯,低聲輕笑道:“公子是最喜歡這司南呢,每天都要玩上一陣。”

    胡亥卻刷地坐直了身體,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瞳眯了眯,不辨喜怒地沉聲問道:“有那麼明顯嗎?”他雖然現在年紀還小,但卻已經有了公子的派頭,小臉蛋嚴肅起來,倒是有幾分威嚴的架勢。

    孫朔自小就伺候胡亥,對自家小公子的脾氣性情那是無比了解,雖不知這司南有何深一層次的用途,但依舊恭敬地垂頭稟報導:“公子的偏殿甚少人能隨意進出,除臣外,無人能知。”

    胡亥靜靜地看著司南杓再次停在了西邊的方向,卻再沒有伸出手去撥動它。

    他是父皇最喜愛的小公子,不光是因為他出生的當月,父皇便吞併了韓國開始統一大業,也不僅僅是因為他長得俊秀可愛,而是他知道怎麼討好父皇,知道自己應該去扮演對方需要的角色。在他之後,也陸續有幾位弟弟出世,但忙於戰事和內政的父皇,連一眼都懶得去看,更別說給他們排序齒了。所以咸陽宮中名正言順最受寵的小公子就只是特別指他。  

    他知道父皇只是想要一個父慈子孝的典範,若是他做不好,那麼完全可以換另外一個,畢竟他還有二十多位兄弟當候選者。

    所以他只能竭盡所能地努力著,父皇不讓他看書習字,不讓他習武騎she,他就只能在皇兄的書房外偷聽,在皇兄的習武場外旁觀。這些小動作都是父皇能夠容忍的,他也一直試探著父皇的底線。

    但他已經太過於依賴這個司南杓了,因為他可以通過這個司南杓,準確地知道父皇的位置!

    胡亥呆在了當場。

    他以前是太小,完全不知道這個司南構的深層用途,他只是單純地對父皇有著孺慕之情,每天撥動司南杓幾下,確定父皇的位置,就可以想像得出他在哪座宮室或者在宮外哪裡出巡,在勤政為民還是朝天祭祀。而且若是離得近的話,他就會很恰巧地出現在父皇的必經之路上,完美地演上一出父慈子孝的戲。這也是二十多位兄弟之中,至今依舊是他最受父皇寵愛的原因。

    而這次父皇東巡歸來,他曾經聽孫朔傳回消息說,在博浪沙曾有韓國丞相後裔遣大力士投逾百斤的大鐵錘刺殺父皇,幸好父皇早有防備,所有車駕都是一模一樣。刺客無法分辨哪輛車是父皇所乘,最後幸中副車,虛驚一場。

    但若是那個叫張良的韓國後裔,擁有這個司南杓又該如何?父皇的行蹤豈不是暴露得徹徹底底?  

    父皇豈能容忍這世間居然能有此物的存在?

    胡亥驚出了一身冷汗。

    他雖是年幼,但卻並不代表他如同表面上的天真幼稚。再往深處思索,他的夫子趙高,為何會把這樣一件若是被父皇發現、就會帶來滅頂之災的東西送給他?

    趙國皇宮收繳而來……趙高……

    胡亥回憶著趙高把司南杓交給他時所說的話,那趙高並不是武將,卻戴著趙武靈王青絲系緄雙尾豎武冠。

    一個近臣可以戴得起趙王的武冠,而這個人又姓趙,難道是巧合嗎?

    那就完全可以推測出,這司南杓本來就是屬於趙高的,而趙高應該就是趙國的王室子弟,因為很早就通過司南杓認出了父皇就是天命所歸的帝君,所以才一直甘心服從。

    但為什麼他現在又不再用了?而是送給了他?

    一旁的孫朔憂慮地看著胡亥,不理解為什麼自家小公子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陰晴不定。

    “孫朔。”許久之後,胡亥才開口打破了偏殿內的寂靜,他的聲音因為緊張而變得嘶啞,“把這個司南杓收起來吧,不要再讓我看見。”  

    構

    “……諾。”

    胡亥睜開雙眼,入目的再也不是薰香繚繞帷慢飄動的殿室,而是車水馬龍嘈雜喧鬧的現代。

    熾熱的太陽光被頭頂上的大黑傘遮擋住了大部分,但依舊讓他的身體有些難熬。

    身後刺耳的喇叭聲不斷,胡亥才意識到他居然正在馬路中央發呆,連忙快走了幾步避到了人行道,站在了摩天大樓的陰影處。周圍路過的行人注意到他肩上的小赤鳥,和他藏在風帽中露出的些許銀色長髮,頻頻回頭,但也僅限於此。更多的人都目不斜視,匆匆忙忙地奔走在大街小巷間,他們都有著自己的生活,對待陌生人頂多就是多看兩眼罷了。

    但這樣的社會令胡亥異常的不適應,分外讓他體會到什麼叫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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