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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虞世卻沒王俊民那種閒心,他立刻衝到了放置文房古玩的地方,挑挑揀揀起來。除了一些玉佩扇子,他們太學生大抵都喜歡這些平日中可以用得著的文房之物,更加之古董店中經常會有些問人士子用過的文房清玩,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在考試前可以買來當個好彩頭,保佑科科必過,這在初虞世看來可比考前溫書管用多了。
“掌柜的!今天下午我看到的那個,李白用過的雲紋白玉筆洗還在嗎?”初虞世急吼吼地掏出懷裡的銀票,“我這回錢帶夠了!”
王俊民在一旁都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映了,雖然這家店看上去挺不錯的,古香古色,賣的古董也很有年頭,但一個詩仙李白用過的筆洗也太離譜了吧?不過他也知道好友的性子,是勸也勸不住的,反正初虞世家裡有錢,倒也不在乎這點花銷。
只是即使這麼想,王俊民也無法對這家古董店的老闆產生好感,在對方從內間走出來後,他便移開了視線,不再關注那邊的討價還價,漫不經心地掃過一旁的博古架。
可他的視線去忽然間被角落裡的一個玉人所喜迎,他好奇地走了過去,發現那是一個只有大拇指大小的玉翁仲。
玉翁仲是一種驅邪祛魔的佩飾,翁仲原是秦始皇時的一名大力士,名阮翁仲,傳說力大無窮武力過人,秦始皇令阮翁仲兵守臨洮,威震匈奴。阮翁仲死後,秦始皇為其鑄銅像,置於咸陽宮司馬門外。匈奴人來咸陽朝拜,遠遠看到該銅像,還以為是真的阮翁仲,不敢靠近。
於是後人就把翁仲鑄成銅人或者雕刻成石人,立於宮闕廟和陵墓前用以辟邪。漸漸地,石人開始佩戴的玉翁仲來辟邪,玉翁仲與司南佩、剛卯在漢代及其流行,同被稱為辟邪三寶。
子不語怪力亂神,王俊民本是不信這些,但卻覺得這枚白玉翁仲雕刻得極其古樸大方,忍不住伸手拿了起來細細端詳。
這枚玉翁仲採用漢代風格為漢八刀,風格古拙凝練。簡簡單單的幾刀就雕琢出來一張青年人面容,玉光瑩潤,有股攝人心魄的蒼勁剛毅。這枚玉翁仲的穿孔為人字形,從頭頂上直到腹部,再分兩路由腰部兩側出來,呈人字狀的紅色穗繩也是從頭部而下至腰的兩側系一結,這樣翁仲懸掛時就可以立著,這種人字形穿孔也是明顯的漢代翁仲的標誌。
王俊民愛不釋手的摩挲著,這枚玉翁仲許是年代久遠,穗繩雖是嶄新的,但玉翁仲的身體上面有著數道裂紋,還有著血絲般的沁色,看上去就像是玉翁仲所留的鮮血,有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
“哎呦,康侯你怎麼在看這個啊?”初虞世已經買了那個筆洗,抱著個錦盒湊了過來,一看到王俊民手中的玉翁仲,便大呼小叫起來。
“怎麼了?”王俊民皺了皺眉,視線落到了一旁跟過來的老闆身上,震驚於對方不似普通人的氣質。這人穿著一襲秦漢時的古服,寬袖緊身的繞襟深衣,黑色的直裾優雅的垂在腳邊,更襯得他面如冠玉,活脫脫就像是古畫中走出來的風雅人物。這樣的儒雅氣質,就算是太學中的太常博士,都比不上,更遑論他並未束髮,可見還是弱冠之年。
“這枚玉翁仲傳說是給人帶來厄運啊!”初虞世語氣誇張的說道,“張師正知道不?就是一直和你競爭內舍學諭的那個人,前陣子不信邪地把這玉翁仲買了回去,連連倒霉,連內舍學諭都被你當了。後來只好把這玉翁仲退了回來。”
內舍學諭是選取內捨生之中最優秀者當之,在學官無暇之時代為指導其他內捨生的功課。王俊民是為著內舍學諭會每個月發銀錢補貼才去報名的,從沒在意還有誰在和他競爭。不過張師正他倒是有印象,畢竟內捨生之中極其優秀者也就那麼幾人,都是進入傷舍的後備人選,王俊民就算是再不問世事,也知道那幾位。
但重點不是這個,王俊民沒理會初虞世的勸阻,直接向一直沒說話的老闆揚手道:“這枚玉翁仲怎麼賣?”
那老闆淡淡一笑,道:“你朋友都說這枚玉翁仲會給人帶來厄運,你怎麼還要買?”
“是真的會給人帶來厄運?”王俊民擰緊了眉,他本來以為這老闆能把一個看起來普通的筆洗都吹成是詩仙用過的,自然會巴不得地把這玉翁仲賣掉,編造各種離奇古怪的來歷。
那老闆卻沒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徐徐道:“玉本為石,聚集天地靈氣而生成玉,經過匠人精心雕琢為飾。而為主人擋過災的玉器,往往會因為靈氣耗盡而有裂痕甚至破碎。玉是有靈性的,但反之就也有邪性,碎玉很容易招惹些不好的東西。”
他沒有說這枚玉翁仲會給人帶來厄運,可每個字都在暗示。
王俊民低頭看著手中的玉翁仲,他知道翁仲上面的那些裂紋不是玉本身自己所帶的石紋,而是真正的裂紋,甚至連沁色都沁入得很深。
可是就是很喜歡怎麼辦?玉器與人也是要看緣分的,在這滿屋子都是名貴古玩的店裡,他就這麼視線一掃,就獨獨看中了它。就是想要占為己有,好像天生就該是自己的東西。
“這玉翁仲怎麼賣?”王俊民開始琢磨著自己可以動用的錢財有多少,他當了內舍學諭之後,倒是有了一部分補貼。
老闆微微一笑,便隨意道:“既然你想要,就拿走吧。好好待它即可,若真是厭棄了,切不要隨意丟棄。”
王俊民歡喜的道了謝,立刻就把玉翁仲掛在了腰間,覺得今晚當真是出來對了。
初虞世在出了啞舍之後,忍不住埋怨幾句,直說那玉翁仲邪門的很,讓他謹慎小心。
但王俊民渾然不以為意,既然喜歡一件東西,自然是要連它的所有都一起喜歡。
不管是優點,還是缺點。
翌日的上舍考試,王俊民感覺不錯,交了卷子,就知道自己定是能進上舍了。倒是一旁的初虞世趴在桌子上唉聲嘆氣,顯然是沒有底氣。
王俊民思考0著自己的人生規劃,他今年入太學上舍,一年必是無法結業的,今年的科考必是趕不上了。好在現在是兩年一屆,他可以等兩年後的那一科。
一邊思索著一邊收拾書桌上的文房筆墨,王俊民感覺到有人在他的面前停了下來,一抬頭才發現是張師正。後者正神色陰晴不定地看著他腰間,顯然也是認出了那玉翁仲。
兩人雖是競爭關係,但卻從未說過話。王俊民也不知如何與他打招呼,而張師正也沒做多停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之後便轉身離去。
“康侯你沒事吧?今天考試沒發揮失常吧?”初虞世走過來關心的問著,在發現好友如常的臉色後,才放下心道,“沒出什麼意外就好,唉,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看中這玉翁仲了呢?”
“你答得如何?”王俊民知道自己這好友最喜歡嘮叨,若是不轉移話題,恐怕讓他說個一刻鐘都不會停的。
“說不準。”初虞世嘆了口氣,用摺扇敲了敲手心,垂頭喪氣道,“算了,若是進不了上舍,我就回家去學醫。要知道我是最喜歡看醫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