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旭哥,你身體好了點沒?”已經十三歲的蘇堯完全已經是個少年人的模樣,穿著的軍大衣已經在路上磨損得破舊不堪,但他的臉邊依舊白皙,此時正滿臉擔憂關切地用手碰了碰魏長旭的額頭。
整個寒冷的冬天。都在秦嶺的山林間煎熬,魏長旭的身體就算再好也頂不住。蘇堯有些焦急起來,甚至還有些怨恨自己。若不是魏長旭把衣服執意都塞給他穿,又怎麼能把身體凍成如此破敗?想到這裡,蘇堯便把身上的軍大衣脫了下來。不顧魏長旭的抗議又把他裹了一圈。“旭哥,你先坐著,我下去找老闆,看看他那裡還能不能弄來藥。”
魏長旭想要抓住他不讓他亂走,他們能蹭卡車坐著,就已經是別人多加照顧了,沒看其他人都在下面用腳走路的嗎?但他終歸是病著,蘇堯的行動又快,他手伸出去,什麼都沒有抓住。
這臭小子……魏長旭無奈地又閉上了眼睛,高熱的身體讓他的腦袋停止了思考。在迷迷糊糊間,他仿佛聽到了有人高聲呼叫,然後就是刺耳的汽車喇叭鳴笛聲,他的身體仿佛不受控制地猛烈晃動起來,愕然地睜開眼睛,就看到他坐著的長車衝出了棧道,一頭朝山下的深澗跌去!
幸虧蘇堯早就下車了。
魏長旭在那一瞬間,腦海中居然閃過了這樣的念頭。
也許是人在生死關頭的潛能迸發,魏長旭迅速地做出了判斷,若他此時立刻朝下跳去,說不定還能僥倖抓到棧道下面的木條。但他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車上的箱子往下扔。他記得上車時他曾經習慣性地掃了一眼箱子上的編號開頭,是“經”字,那就是《四庫全書》的經部。既然是書,就不怕摔,但就怕掉進江中,只要被水一泡就完了。
三箱書很沉,但在下落的過程中,魏長旭也不知道是自己絕境之中的力氣倍增,還是上天趕巧,在卡車跌入江中之前,三個箱子都被他扔到了灘涂之上。也沒工夫去看卡車司機是不是來得及跳車,他看準了一處糙木繁盛之地,便斜身朝那個方向摔了過去。
魏長旭眼中最後的畫面,就是手腕上的菩提子佛珠串被樹枝掛斷,漫天的佛珠飄散,在烏藍的天空下瀰漫著一種令人心安的氛圍,他心神一松,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為什麼不讓我救人?這孩子他還活著啊!”
“你這樣,就改變歷史了啊!如果你沒有通過羅盤來到這個時間,這個人說不定就會這樣死去。你若是救了他,產生了蝴蝶效應,以後一連串的事情發生變化,導致歷史發生偏差,這個責任,你來負嗎?”
“我是個醫生!責任就是救死扶傷!我怎麼可能就這樣袖手旁觀?”
“你要考慮大局,如果每次都這樣,我覺得我們還是不要擅動洛書九星羅盤了。”
“……你這是在威脅我?”
“這不是威脅,而是實話實說。”
“你!”
這兩人是誰啊?怎麼在吵架?洛書九星羅盤?這名字聽起來怎麼有點耳熟啊?
魏長旭只是意識清醒了這麼一瞬間,就又頭昏眼花地陷入了黑暗。直到像是過了一輩子那麼長的時間,他才重新感覺到自己身體各處傳來的疼痛。
還痛著,就說明自己還活著。
魏長旭咬著牙堅持著感覺自己身體各處,他的腿應該是摔斷了,幸好蘇堯最後給他裹上的一層軍大衣讓他的胸腹上身沒有遭受更大的創傷。真是上天保佑。
也不知道那三箱書有沒有損壞。
魏長旭迷迷糊糊之間,隱約感覺到自己被人搬來搬去,也餵了一些藥片和打了針。等他可以睜開眼睛時,立刻就看到了蘇堯哭紅的小臉。
同樣守在一旁的老闆知道魏長旭還說不出話,但從他的目光中領會到他最想要知道什麼。便拍了拍他的頭欣慰地說道:“那三箱書一本都沒丟也沒浸水,真是多虧你了。你的腿也沒什麼事,不過要好好休養。有人救了你,是誰你還有印象嗎?我們沒找到人,可要好好謝謝人家。”
腦海中閃過一些爭吵的片段,魏長旭不解地搖了搖頭,事實上那些話他根本有聽沒有懂。
老闆皺了皺眉,懸崖峭壁危險至極,他們繞了好大一圈,一天之後才下到懸崖底上的灘涂。當時司機已經墜亡,但魏長旭卻已經好好地躺在了灘涂上,斷腿處被綁好了,還接骨接得極好,包紮得非常細緻沒有導致失血過多。灘涂上散落的書也被人一本本地摞好放得整整齊齊,甚至按照原本的排列順序。若不是在博物館工作的人,是根本做不到這一點的。而且甚至連書箱裡蘇堯塞的三顆菩提子還有掉落的太陽菩提子手訓也一個不少地都找了出來。
一切都很奇怪,但老闆也沒太深思,看著魏長旭勉強地撐著眼皮,便囑咐他好好休息。
路還長著呢。
是的,路確實很長,一直到這一年的秋天,他們才到了高聳雄踞的劍門關。之後又輾轉從成都到了峨眉山,然後一呆就是七年。
“我們的正義必然戰勝過強權的真理,終於得到它最後的證明……日本天皇已經宣布無條件投降……”
嘶拉嘶拉的電波中,傳出令人振奮的消息,一時間屋子裡面歡呼聲和喜極而泣的聲音不絕於耳,魏長旭使勁地閉了閉眼睛,還有些不相信這是真的。
在黑暗中呆了太長的時間,對於光明的驟然降臨,有著本能地顫慄和不敢置信。
“旭哥!我們可以回去了!”蘇堯欣喜地撲向魏長旭。他已經十九歲,是個成年人了,魏長旭禁不住對方一撲,從小板凳上摔倒在地,疼痛讓他清醒過來。
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嗯,我們可以回去了。”魏長旭壓下心頭狂喜,反而回頭看著在寺院中堆積的木箱,理智地說道:“不會很快就走,最少也要再呆兩年,等國內形勢平穩的。”他今年二十二歲,已經完全是個大人了,也能很快地分析出形勢利弊。
蘇堯卻小心翼翼地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因為在棧道上的那場事故,魏長旭的身體留下了病根,在山中清苦沒法休養好,更是日漸消瘦。蘇堯這些年來,簡直就是把他當易碎的寶物來對待,況且在老闆離開之後,他們更是相依為命。
“老闆他……應該不會跟我們回去了吧?”想起老闆,蘇堯低垂下頭,抿緊了唇。
魏長旭捏了捏他的肩膀,並沒有說話。
七年前他們在峨眉山落腳之後,老闆就離開了,三年前才悄悄地回來他們一眼。魏長旭此時回想起來,才發覺老闆的相貌,居然和十多年前沒有任何區別,現在若是和他們在一起,感覺倒像是比他們還要年輕。
“別想了,我們還是好好慶祝一下吧!”魏長旭起身推開窗戶,讓久違的陽光照在臉上,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很快,很快他的願望就可以實現了!
事實上回去的路也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好走。
日本天皇雖然簽署條約宣布無條件投降,但國內的日本軍閥並不甘心就此退走。再加上國內形勢遽變,國共兩黨又起爭端,局勢一下子又撲朔迷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