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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敬曾跟我說過,這是一柄無堅不摧的戰矛,可以刺穿任何阻擋在它面前的事物,不管是敵人還是命運。”王瑛重新系好紅纓之後,抬起頭,目光直視著擅闖中軍大帳的陸子岡,“我很喜歡它,自從元敬把它送給了我,我就覺得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阻止我想要做什麼。”
陸子岡無語,原來戚少將軍怕老婆是因為這屈盧矛嗎?看來罪魁禍首還是他來著……前世的他怎麼就想不開,把這個惹禍的屈盧矛賣出去了?
“人生存在這世間,就有矛盾,無法避免。”王瑛緩緩地重複著她不久前說過的那句話,“我雖擁有這世間最鋒利的矛,卻也知道終有一天會有一面盾是我永遠都刺不透的。”
她堅毅地揚起下巴,毫不猶豫地站起身,鐵質的盔甲隨著她的動作發出了清脆的金屬碰撞聲。
“元敬練兵,他知道跟京官低頭與他們同流合污,在歷史上會對他的評價留下怎樣的污點,但他依舊如此。我也知道和夫君相處,應該和顏悅色舉案齊眉,但我也依舊如此。”
“我知道此去有可能失去孩子,我應該聽元敬的話好好退回登州,但我依舊如此。”
“所以不用來勸我,作為鋒利的矛,一生的命運,就只能是一直向前!”
身著盔甲的女子手持戰矛,目光堅定地向前走著,渾身都透著一股凌厲的殺氣。
“元敬若是死了,我亦不會獨活。”
陸子岡聽得有些悵然,待王瑛即將走出中軍大帳之時,不由得出聲問道:“你們上戰場……就不怕死嗎?”
王瑛沒有回頭,她帶著淡笑的聲音卻隨著晚風緩緩飄來。
“不管上不上戰場,人不都是一樣會死的嗎?”
陸子岡並不知道王瑛有沒有凱旋歸來,因為他很快就發現羅盤的指針快要復位,急忙跑回了傷兵營,拽著醫生到了僻靜處,兩人經過了一陣熟悉的眩暈,終於順利地重新回到了啞舍之中。
啞舍的店鋪內還飄散著小籠包的油膩味道,他們看起來只離開了一瞬間,但事實上他們卻已經在明朝的軍營里呆上了好幾天。
兩人不管身心都疲憊到了極點,各自找了椅子癱坐了下去,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
“對了,那個戚少夫人,後來沒出事吧?”醫生揉了揉眼睛,找到自己丟在一邊的眼鏡戴起來,忽然想起他剛要離開的時候,好像隱約聽到有人說戚少夫人要親自帶兵出征。
“沒事……歷史上,她和戚將軍都活了很久。”
“哦,那就好,他們這一對真讓人羨慕,他們的孩子一定也很牛叉。”
“不……事實上,戚少夫人一輩子都沒有生下孩子……她懷上的這一個,定是流產了……”
“啊?不會吧?”
“而且因為她沒有生下孩子,戚元敬在十年後納妾,本是神仙眷侶的兩人就此貌合神離,最終戚少夫人憤然和離……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啞舍之中再次陷入了沉默,兩人同時想到了那個身穿黑色戎裝手持戰矛的剛烈女子。明明已經是歷史上逝去幾百年的人了,但卻仿佛之前還活在他們的視線中,一伸手,就能碰觸得到。
陸子岡低頭隔著衣服按了按頸間的長命鎖,端詳著手中的羅盤,面上露出了躊躇不決的神色……
啞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承載了許多年,無人傾聽。因為,它們都不會說話……
第十章 啞舍·雙跳脫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有後悔的往事,他也有想要回到的過去。
陸子岡坐在啞舍的櫃檯前,借著長信宮燈的光線,看著手中那對新鮮出爐的鏤空纏枝雕花鐲。
這對玉鐲是上好的和田玉籽料,細看其實是兩層,玉鐲的表面用極細緻的刀工,調出了一條蔓藤連理枝,連葉片上的脈絡都清晰可見,還有些許露珠。而第二層則是光滑圓潤的鐲體,兩層之間巧妙地用連理枝相連,但若是被人戴在手腕之上,就只能看得到一圈栩栩如生的連理枝纏繞在手上,簡直可稱得上巧奪天空。而在手鐲的內側,則刻著聞名遐邇的子岡款。
把這對手鐲輕輕地放在了錦布之上,陸子岡捏了捏微痛的右手手腕。
他幾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積蓄,用了大批的玉料鍛鍊自己的琢玉技巧,終於在雕壞了幾塊玉料之後,雕出了自己比較滿意的一對玉鐲。
陸子岡盯著這對玉鐲,像是在想一個猶豫不決的問題,他向後往椅背上靠去,把自己的臉藏在長信宮燈照不到的地方,一動不動。
啞舍內只有那尊鎏金翔龍博山香爐安靜的吞吐著薰香菸霧,那絲絲縷縷的煙霧在空氣中寂靜無聲的蜿蜒而升。
沉默的坐在黑暗中許久,陸子岡終於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對方過了很久才接通。因為啞捨實在太靜了,所以當電話接通的時候,面對那嘈雜的聲音也在啞舍里隨著對方的聲音響起。
“爐子啊!怎麼?不是還有兩個小時才到時間嗎?”醫生一向是那麼的大嗓門。
陸子岡把拿開了少許,才不自然的說道:“上次羅盤不是出了毛病,我們滯留明朝好幾天才回來嗎?為了以防萬一,還是暫時別用了,我需要再算一下羅盤上的地盤方位。"
"那行,等能用記得叫我!正好我在急診這邊帶班還走不開。”醫生的回答很乾脆,穿越時空這種高端大氣上檔次的事情,當然要萬無一失才可以進行,否則萬一穿不回來了,醫生可不想離開手機電腦空調。而且除了前幾個月因為老闆的突然下落不明而心急如焚之外,他現在也逐漸看開了。他有時間,耗得起,甚至他都考慮請掉今年的年假,去國內的名山大川走走,說不定還真能找到什麼線索。
陸子岡面無表情的掛掉電話,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靜止了數秒之後,便開始行動起來。
拿出一套明代的青布直身寬大長衣套在身上,又對著鏡子戴好假髮把錦布上的對鐲小心翼翼的裝進錦盒中揣入懷裡。做好一切準備之後,他才拿起了洛書九星羅盤,仔仔細細地撥動這上面的指針。
他早把算好的角度默記於心,在腦海里想了千百遍,怎麼都不會撥錯,但他還是摒住了呼吸,手心出汗。
是的,他的確是動了不該動的心思。
洛書九星羅盤上有五十二層,最多的那一層有三百八十四個格子,如果是不懂的人,肯定看到會雙眼發暈,陸子岡一開始拿到手的時候也極為棘手。
但經過幾次穿越,他記錄下撥動的角度和相應穿越的朝代,已經掌握了規律所在。所以,他其實在幾個月前,就能帶醫生穿越回幾個月前,找到老闆到底去哪裡了。
可是他並不想就這樣做,老闆回來的話,他就不能再擅動洛書九星羅盤了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有後悔的往事,他也有想要回到的過去。
一開始,他並沒有這樣的想法,只是抱著多試幾次才會更保險的念頭,放任自己帶著醫生穿梭在各個朝代之間。因為他知道,就算他回到過去,也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當個旁觀者,不能改變歷史。但在醫生救治了那名民國少年,他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後,雖然口中還是反對的,心中的想法逐漸也慢慢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