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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初虞世哼著歌走後不久,一個身穿秦漢時黑色繞襟深衣的男子,走到這裡停下,彎腰把那枚玉翁仲拾了起來。
他輕輕地用手拂去玉翁仲上面沾染的塵土,看著它身上又多出的裂紋,深深地嘆了口氣。
“痴兒,汝為人擋災,卻被誤認為不祥之物,真是何苦來哉……”那男子似是對著玉翁仲說話,又似是喃喃自語。片刻之後,卻忽然抬頭望巷口某處看去。
空無一人。
果然是他多心了嗎?
公元2013年
“哎呦喂!差一點就被以前的老闆發現我們在偷窺了!”醫生大喘著氣,剛剛經過一次空間旅行的他乾脆真箇個人躺在了啞舍的地板上,整個腦袋都是暈乎乎的。
“幸虧羅盤來得及。”陸子岡是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卻還是站起身撈了兩瓶礦泉水。
醫生起身接過一瓶咕嘟咕嘟灌了好幾口,這才有了精神,嘿嘿笑道:“古裝的老闆啊,這還是頭一次看到,上次我們穿越到唐朝壓根都沒見到老闆。”
“以後要注意,老闆可是一直都有記憶的,若是對我們有了印象,說不定歷史就會出現分岔路,我們的罪過就大了。”陸子岡不厭其煩地叮囑道。
“知道知道。”醫生隨口答應道,對他來說,失蹤的那個老闆才是真正的老闆,古代的老闆並沒有關於他的記憶,還不算是他的朋友。“對了,剛剛老闆拿著的是什麼東西啊?”
陸子岡眼神很好,回憶了一下,便道:“應該是那枚玉翁仲。”
“玉翁仲?”
“是的,我還記得我前世在啞舍時,老闆曾經跟我聊起過。那枚玉翁仲本身漢武帝隨身所佩戴的辟邪之物,後來輾轉流傳,雖然裂紋處處,卻不似普通玉飾那般會被邪物所占,依舊可以保護主人免於厄運。”
陸子岡喝了一口水,續而喟然道:“但可惜的是,每個擁有那枚玉翁仲的人,都認為是它帶來的厄運,老闆之後每次都會事先說明有裂紋的玉會招來邪物,但每個口中說著不在乎的人,每每都會遺棄它。人都是這樣的,永遠都看不清楚真相。看街上那些人的服飾,應該是北宋中期,玉翁仲那時的主人應該是個狀元。死後還被人誣陷與青樓女子不清不楚始亂終棄,最終怨鬼纏身,丟了性命,聲名盡毀。真是可惜了玉翁仲為他產生的那麼多裂紋。”
當年的陸子岡是天下頂尖的琢玉師,自然對玉器極為喜愛,一回憶起那枚遍體鱗傷的玉翁仲,陸子岡就難免被前世 的怨念所影響,語氣中充滿了不忿。
“啊?那老闆怎麼不對客人說實話啊?”醫生表示不解。
陸子岡立刻用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賣塊破玉,還舌燦蓮花地說這玉可以擋災,不把你當jian商?傻子才會信吧?”
醫生表示他信,興奮地站起身四處打量:“在哪兒呢?這玉翁仲這麼好的東西!我也想要啊!”
陸子岡擰緊了瓶蓋,勾起一抹諷刺的笑容,淡淡道:“誰知道呢!也許是在啞舍的某處……也許它現在還在不同的人手中流浪吧……”
啞舍:啞舍里的古物,每一件都有著自己的故事,承載了許多年,無人傾聽。因為,它們都不會說話……
後續閒話:
本場出現的王俊民、初虞世和張師正,在歷史上都是卻有其人的。本文套用了它們的生平,當然,玉翁仲是虛構的。大家可能都會關心這三個人以後都怎麼樣了,我在這裡也說幾句閒話。
王俊民兩年後就死了,是狂病發作。他得了狀元後,去徐州當了簽判,第二年被抽調到南京,臨時負責科考。本來都很正常的,但忽然他就對監視官說舉子們在外面喧譁罵他,可明明沒有這種事。這樣搞了三四回,他忽然現出恐懼之色,抓起案子上面的裁紙刀就要自盡,被救下來後精神恍惚。後來家裡還請了道士給他看,弄得拂拂揚揚。初虞世聽到消息就奔過去看他。
初虞世真的去當了大夫,這三人中後來最有名的就是他,著有幾本很有名氣的醫術。初虞世給王俊民開了藥,一直陪著,知道王俊民過世……然後……初虞世出家當了和尚……
【這真的有什麼吧!!!!!!!!我查資料查的一臉血啊!!!!!!!!】
張師正在太學當了太常博士,後來寫了本《擴異記》,裡面就有關於王俊民發狂的事情。這件事逐漸被世人歪曲,後來就有人寫了一個戲曲叫《王魁負心》。這戲曲很紅的哦,魁就是魁首,簡直就是指名道姓說的是王俊民。內容也很簡單,就是說王魁與某青樓女子兩情相悅,卻在高中狀元後拋棄了她另攀高枝。後來那青樓女子自殺變成鬼魂糾纏於王魁,最終索命報了仇。
《王魁負心》的戲曲大紅,初虞世就怒了。他在自己出的《養生必用方》之中,用很長的篇幅來給好友正名。還指責王俊民的弟弟們不出面為哥哥說話。
【“康侯為人剛毅嚴峻,守身如玉,里巷那些粗鄙言語都不曾懂……”】
第三章 啞舍·天如意
就像八年前,他等著律笛一樣,如意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公元1390年 應天府句容縣滴流坡
李定遠被他的大丫鬟琵琶抱在懷裡,昏昏沉沉地穿過國公府的花園,來到他爺爺住的宣園。
雖然還未睡醒就去給爺爺請安,失了禮數,但李定遠向來受寵,自是沒人敢挑他半句的。
李定遠今年才十歲,雖不大明事理,但也知道自家爺爺是大大的了不起。明朝的皇帝往下數的第一人,就是他爺爺李善長了,以前官拜左相國,居百官之首。用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來形容他爺爺,是最貼切不過的了。
朝廷上的事李定遠不清楚,但他卻知道自家爺爺有九個兒子十五個孫子十二個孫女,最喜歡的單單只有他。要不然沒見爺爺寵著誰,就連娶了公主媳婦的二叔,也沒在自家爺爺面前討到什麼特殊待遇,除了二叔一家住在公主府外,其他叔伯堂兄弟姐妹們,都在江西九江的李家主宅,獨獨只有他一個人被養在爺爺身邊。
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李定遠除了覺得很少見到爹娘有些苦惱外,也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所謂紈絝子弟的腐敗生活。連每天早上給爺爺請安,都半睡半醒地走個過場。
他爺爺住的是正宗的國公府,廳堂的規制是一二品官廳堂,五間九架,氣勢宏大。李定遠微張了下眼睛,立刻就被房檐上的琉璃瓦反she的陽光刺痛了雙目,懶懶地又合上了。
又走了不一會兒,感覺到琵琶的呼吸刻意地放輕了下來,李定遠也聞到了一股濃郁的寧神香味道,便知道已是進了爺爺的書房。他揉了揉眼睛,打算和平常一樣跟爺爺撒個嬌,爺爺就會一臉無奈地接過他抱在懷裡,甚至連他揪爺爺的鬍子,爺爺也會寵溺地任他胡鬧。
只是今天那熟悉的溫暖懷抱卻未如約出現,李定遠懵懂地睜開雙眼,發現自家爺爺陰沉著一張臉,手扣著釉里紅茶盞,正坐在黃花梨四出頭官帽椅上,目光森然地盯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