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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釐清那些建國時期憲法原則存留下來的內容以後,還必須把它們和當下的憲法原則進行比照分析,綜合成一套整全的學說,表達以人民的名義所重新確定下來的新理念。為了使問題更加清晰化,阿克曼先來討論如何將建國時期的高級法X和Y整合成一個有意義的整體。阿克曼認為,在這裡,有兩種傳統的解釋。第一種解釋認為,Y包含了X的全部內容,X已經失去作用。雨果?布萊克(HugoBlack)大法官就持有這種觀點,布萊克大法官認為,重建時期國會中的共和黨人通過的第十三、十四、十五這三條修正案不僅和《權利法案》不一致,他們還提醒人民注意到他們要通過一個完全不同的新原則。《權利法案》的原意是要去限制聯邦的權力,《法案》適用的對象是聯邦政府。正是經由第十四修正案,《權利法案》的內容才得以適用於各州。第二種解釋則和布萊克大法官的解釋針鋒相對。如果說布萊克認為第十四修正案已經徹底整合了建國時期的憲政追求,那麼,第二種解釋卻認為這些修正案不過是小修小改。它認為,Y是一部超級法規,而Y不過是將法規內容憲法化,因此不會導致X的內容發生任何變化。例如,原來有關年滿十八周歲的人具有選舉資格是規定在選舉法中的,現在我們通過憲法修正案,把它規定在憲法中了,那麼這個修正案就是個超級法規。它不會對原有憲政結構產生任何實質性的影響。阿克曼指出,儘管憲法中有一些是這樣的超級法規的,但還有些規定是無法用超級法規的觀點來解釋的,比如說第十四修正案關於“平等保護”的規定。
此外,這兩種觀點都體現出強烈的還原主義傾向,但它們要麼是關注建國時期確立的高級法內容,要麼是關注中期共和國所確立的高級法原則,而不是對二者予以同樣的看待。[18]而阿克曼認為應當要同等對待不同時期所確立的原則,也就是說,X和Y一起構成了一種新的原則。這個新的原則對於建國時代的原則X,既有繼承,又有揚棄。同樣的,到了現代共和國,則是對原則X、Y、Z三者的綜合,而這正是美國憲政二元論的最重要的優點所在。如果一個新時代的訴求能夠獲得足夠多的人的參與和支持,從而走上了高級法的道路並且最後獲得成功。那麼,它都能夠在前一代人奠定的憲法原則和價值追求的基礎上,與時俱進,形成一個體現所有憲政時刻的原則。
三、私人公民(PrivateCitizen)與私人公民(PrivateCitizen)
阿克曼二元憲政論的基礎是自由的公民身份(liberalcitizenship)。更具體而言,阿克曼的理論框架是建立在有限公民德行的基礎上的。阿克曼藉助公民德行將憲法解釋和正統政治理論連接起來。二元憲政論對常規政治和高級立法的區分完全是建立在公民參與的基礎上的。公民參與程度的高下是區分二者的標準。無論是常規政治,還是高級立法,都需要一定程度的公民熱情。而公民對於城邦政治生活的參與,是亞里士多德以來政治學說史中的一個核心話題,也是政治成為可能的保障。在《我們人民:奠基》一書中,阿克曼提出了私人公民的概念,以區分於自由主義所主張的徹底個人主義的公民和古典共和主義眼中的完全獻身於政治的公民。自由主義者認為,美國是一個洛克的政治理論得以實現的國度,因為美國不存在貴族階級,也不存在歐洲的封建制度。[20]人人生而平等,每個人都具有追求生命、自由、財產的權利,而國家則被看成是公民個人自由的絕對的威脅。在這種政治傳統之下的公民要問的是,參與政治對我個人有什麼好處,而不是參與政治對國家有什麼好處?
作為自由主義反題,共和主義者則認為,美國憲法的力量要回溯到古希臘的城邦。古希臘的公民參與精神在義大利大大小小的共和國中得以復興,並被英國的Commonwealthmen繼承下來。儘管這些Commonwealthmen在一六四零年光榮革命同保皇黨人的競爭中敗下陣來,但是共和主義的理想卻飄揚過海,到了美國,成為美國殖民地領袖反抗英國殖民統治的有利思想武器。在美國獨立戰爭勝利,制定憲法的時候,這種思想就成了指引美國憲法的主要精神。
自由主義假定的是一個以自己個人私利為中心的公民個體形象,而共和主義假定的則是一個以集體利益為優先的共同體成員形象,J.G.A.Pocock認為這種以共同體利益為先的公民德行是實現憲法穩定和保存自由秩序的關鍵。[22]阿克曼的折中主義則創造出一個自由公民,或者說私人公民的形象,阿克曼的目標是自由主義與共和主義的雙重變奏。阿克曼試圖用私人公民這個概念來連接常規政治和憲法政治。具體而言,這個自由公民在常規政治中,可能更關心他的工作,他的婚姻家庭,他和朋友的遊玩等等私人事務,而不是國家的政治事務。在他的成本收益核算中,與其花費時間去了解政治候選人的背景、綱領和魄力,還不如把這時間用於看肥皂劇。他們也許會參與政治,他們可能會去投票,也可能不去投票,即使去投票也不會深思熟慮。他們在參與任何政治活動的時候,都要去考慮成本收益問題。這種公民是私人公民。他們關注自身的利益要強過對集體利益的關注。如果我們仍然用自由主義和共和主義的二元論來進行分析的話,那麼,美國人在常規政治的情境下呈現出來的就是自由主義的個體形象。但是,這種私人公民在常規政治轉向憲法政治的時候,也會朝著私人公民轉向。也就是說,他們的個人考慮會讓位於有關高級立法議程的政治參與。他們可能會參與各種各樣的集會、成為高級立法政治運動的無數推動者之一,並且最終成為我們人民發出的時代強音里的一個音符。這個時候,我們可以看到共和主義的積極公民的現代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