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8頁
且說賈璉走到外面,只見一個小廝迎上來,回道:“大老爺叫二爺說話呢。”賈璉急忙過來,見了賈赦。賈赦道:“方才風聞宮裡頭傳了一個太醫院御醫、兩個吏目去看病,想來不是宮女兒下人。這幾天,娘娘宮裡有什麼信兒沒有?”賈璉道:“沒有。”賈赦道:“你去問問二老爺和你珍大哥;不然,還該叫人去到太醫院去打聽打聽才是。”賈璉答應了,一面吩咐人往太醫院去,一面連忙去見賈政賈珍。賈政聽了這話,因問道:“是那裡來的風聲?”
賈璉道:“是大老爺才說的。”賈政道:“你索性和你珍大哥到裡頭打聽打聽。”賈璉道:“我已經打發人往太醫院打聽去了。”一面說著,一面退出來去著賈珍。只見賈珍迎面來了,賈璉忙告訴賈珍。賈珍道:“我正為也聽見這話,來回大老爺二老爺去呢。”於是兩個人同著來見賈政。賈政道:“如系元妃,少不得終有信的。”說著,賈赦也過來了。
到了晌午,打聽的尚未回來,門上人進來回說:“有兩個內相在外,要見二位老爺呢。”賈赦道:“請進來。”門上的人領了老公進來。賈赦賈政迎至二門外,先請了娘娘的安,一面同著進來,走至廳上,讓了坐。老公道:“前日這裡貴妃娘娘有些欠安,昨日奉過旨意,宣召親丁四人進裡頭探問。
許各帶丫頭一人,餘皆不用。親丁男人,只許在宮門外遞個職名請安聽信,不得擅入。准於明日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賈政賈赦等站著聽了旨意,復又坐下,讓老公吃茶畢,老公辭了出去。
賈赦賈政送出大門,回來先稟賈母。賈母道:“親丁四人,自然是我和你們兩位太太了。那一個人呢?”眾人也不敢答言。賈母想了想,道:“必得是鳳姐兒,他諸事有照應。你們爺兒們各自商量去罷。”賈赦賈政答應了出來,因派了賈璉賈蓉看家外,凡“文”字輩至“草”字輩一應都去。遂吩咐家人預備四乘綠轎,十餘輛翠蓋車,明兒黎明伺候。家人答應去了。賈赦賈政又進去回明賈母:“辰巳時進去,申酉時出來。今日早些歇歇,明日好早些起來,收拾進宮。”賈母道:“我知道,你們去罷。”赦政等退出。這裡邢夫人、王夫人、鳳姐兒也都說了一會子元妃的病,又說了些閒話,才各自散了。
次日黎明,各屋子裡丫頭們將燈火俱已點齊,太太們各梳洗畢,爺們亦各整頓好了。一到卯初,林之孝合賴大進來,至二門口回道:“轎車俱已齊備,在門外伺候著呢。”不一時,賈赦邢夫人也過來了。大家用了早飯,鳳姐先扶老太太出來,眾人圍隨,各帶使女一人,緩緩前行。又命李貴等二人先騎馬去外宮門接應,自己家眷隨後。“文”字輩至“草”字輩各自登車騎馬,跟著眾家人,一齊去了。賈璉賈蓉在家中看家。
且說賈家的車輛轎馬俱在外西垣門後歇下等著。一會兒,有兩個內監出來,說道:“賈府省親的太太奶奶們著令入宮探問。爺們俱著令內宮門外請安,不得入見。”門上人叫:“快進去。”賈府中四乘轎子跟著小內監前行,賈家爺們在轎後步行跟著,令眾家人在外等候。走近宮門口,只見幾個老公在門上坐著,見他們來了,便站起來說道:“賈府爺們至此。”賈赦賈政便捱次立定。轎子抬至宮門口,便都出了轎,早有幾個小內監引路,賈母等各有丫頭扶著步行。走至元妃寢宮,只見奎壁輝煌,琉璃照耀。又有兩個小宮女兒傳諭道:“只用請安,一概儀注都免。”賈母等謝了恩,走至床前,請安畢,元妃都賜了坐。賈母等又告了坐。元妃便問賈母道:“近日身上可好?”賈母扶著小丫頭,顫顫巍巍站起來,答應道:“托娘娘洪福,起居尚健。”元妃又向邢夫人王夫人問了好。邢王夫人站著回了話。元妃又問鳳姐:“家中過的日子若何?”鳳姐站起來回奏道:“尚可支持。”元妃道:“這幾年來,難為你操心。”鳳姐正要站起來回奏,只見一個宮女傳進許多職名,請娘娘龍目。元妃看時,說是賈赦賈政等若干人。那元妃看了職名,心裡一酸,止不住早流下淚來。宮女兒遞過絹子,元妃一面拭淚,一面傳諭道:“今日稍安,令他們外面暫歇。”賈母等站起來,又謝了恩。元妃含淚道:“父女弟兄,反不如小家子得以常常親近。”賈母等都忍著淚道:“娘娘不用悲傷,家中已托著娘娘的福多了。”元妃又問:“寶玉近來若何?”賈母道:“近來頗肯念書。
因他父親逼得嚴緊,如今文字也都做上來了。”元妃道:“這樣才好。”遂命外宮賜宴。便有兩個宮女兒,四個小太監,引了到一座宮裡。已擺得齊整,各按坐次坐了。不必細述。一時吃完了飯,賈母帶著他婆媳三人,謝過宴。
又耽擱了一回,看看已近酉初,不敢羈留,俱各辭了出來。元妃命宮女兒引道,送至內宮門,門外仍是四個小太監送出。賈母等依舊坐著轎子出來,賈赦接著,大伙兒一齊回去。到家,又要安排明後日進宮,仍令照應齊集,不提。
且說薛家金桂自趕出薛蟠去了,日間拌嘴沒有對頭,秋菱又住在寶釵那邊去了,只剩得寶蟾一人同住。既給與薛蟠作妾,寶蟾的意氣又不比從前了,金桂看去,更是一個對頭,自己也後悔不來。一日,吃了幾杯悶酒,躺在炕上,便要借那寶蟾作個醒酒湯兒,因問著寶蟾道:“大爺前日出門,到底是到那裡去?你自然是知道的了。”寶蟾道:“我那裡知道?他在奶奶跟前還不說,誰知道他那些事?”金桂冷笑道:“如今還有什麼‘奶奶’‘太太’的,都是你們的世界了。別人是惹不得的,有人護庇著,我也不敢去虎頭上捉虱子。你還是我的丫頭,問你一句話,你就和我摔臉子,說搳話!你既這麼有勢力,為什麼不把我勒死了,你和秋菱不拘誰做了奶奶,那不清淨了麼?
偏我又不死,礙著你們的道兒!”寶蟾聽了這話,那裡受得住,便眼睛直直的瞅著金桂道:“奶奶這些閒話只好說給別人聽去!我並沒合奶奶說什麼。
奶奶不敢惹人家,何苦來拿著我們小軟兒出氣呢?正經的,奶奶又裝聽不見,‘沒事人一大堆’了。”說著,便哭天哭地起來。金桂越發性起,便爬下炕來,要打寶蟾。寶蟾也是夏家的風氣,半點兒不讓。金桂將桌椅杯盞盡行打翻,那寶蟾只管喊冤叫屈,那裡理會他?
豈知薛姨媽在寶釵房中,聽見如此吵嚷,便叫:“香菱,你過去瞧瞧,且勸勸他們。”寶釵道:“使不得,媽媽別叫他去。他去了豈能勸他?那更是火上澆了油了。”薛姨媽道:“既這麼樣,我自己過去。”寶釵道:“依我說,媽媽也不用去,由著他們鬧去罷。這也是沒法兒的事了。”薛姨媽道:“這那裡還了得!”說著,自己扶了丫頭,往金桂這邊來。寶釵只得也跟著過去。
又囑咐香菱道:“你在這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