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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寶蟾不待說完便道:“是了!我老實說罷。昨兒奶奶叫我做兩碗湯,說是和香菱同喝。我氣不過,心裡想著:香菱那裡配我做湯給他喝呢?我故意的一碗裡頭多抓了一把鹽,記了暗記兒,原想給香菱喝的。剛端進來,奶奶卻攔著我叫外頭叫小子們僱車,說今日回家去。我出去說了回來,見鹽多的這碗湯在奶奶跟前呢。我恐怕奶奶喝著咸,又要罵我。正沒法的時候,奶奶往後頭走動,我眼錯不見,就把香菱這碗湯換過來了。也是合該如此。奶奶回來就拿了湯去到香菱床邊,喝著說:‘你到底嘗嘗。’那香菱也不覺咸,兩個人都喝完了。我正笑香菱沒嘴道兒,那裡知道這死鬼奶奶要藥香菱,必定趁我不在,將砒霜撒上了,也不知道我換碗。這可就是天理昭彰,自害自身了。”

    於是眾人往前後一想,真正一絲不錯,便將香菱也放了,扶著他仍舊睡在床上。

    不說香菱得放,且說金桂的母親心虛事實,還想辯賴。薛姨媽等你言我語,反要他兒子償還金桂之命。正然吵嚷,賈璉在外嚷說:“不用多說了,快收拾停當。刑部的老爺就到了。”此時惟有夏家母子著忙,想來總要吃虧的,不得已反求薛姨媽道:“千不是,萬不是,總是我死的女孩兒不長進。

   

    這也是他自作自受。要是刑部相驗,到底府上臉面不好看,求親家太太息了這件事罷。”寶釵道:“那可使不得。已經報了,怎麼能息呢?”周瑞家的等人大家做好做歹的勸說:“若要息事,除非夏親家太太自己出去攔驗,我們不提長短罷了。”賈璉在外也將他兒子嚇住。他情願迎到刑部具結攔驗,眾人依允。薛姨媽命人買棺成殮,不提。

    且說賈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稅務。一日,出都查勘開墾地畝,路過知機縣,到了急流津,正要渡過彼岸,因待人夫,暫且停轎。只見村旁有一座小廟,牆壁坍頹,露出幾株古松,倒也蒼老。雨村下轎,閒步進廟,但見廟內神像,金身脫落,殿宇歪斜,旁有斷碣,字跡模糊,也看不明白。意欲行至後殿,只見一株翠柏下蔭著一間茅廬,廬中有一個道士,合眼打坐。雨村走近看時,面貌甚熟,想著倒象在那裡見過的,一時再想不起來。從人便欲吆喝,雨村止住,徐步向前,叫一聲“老道”。那道士雙眼略啟,微微的笑道:“貴官何事?”雨村便道:“本府出都查勘事件,路過此地,見老道靜修自得,想來道行深通,意欲冒昧請教。”那道人說:“來自有地,去自有方。”  

    雨村知是有些來歷的,便長揖請問:“老道從何處焚修,在此結廬?此廟何名?廟中共有幾人?或欲真修,豈無名山?或欲結緣,何不通衢?”那道人道:“‘葫蘆’尚可安身,何必名山結舍?廟名久隱,斷碣猶存,行影相隨,何須修募?豈似那 ‘玉在匵中求善價,釵於匣內待時飛’之輩耶!”雨村原是個穎悟人,初聽見“葫蘆”兩字,後聞“釵玉”一對,忽然想起甄士隱的事來,重複將那道士端詳一回,見他容貌依然,便屏退從人,問道:“君家莫非甄老先生麼?”那道人微微笑道:“什麼‘真’?什麼‘假’?要知道‘真’即是‘假’,‘假’即是‘真’。”雨村聽說出“賈”字來,益發無疑,便從新施禮,道:“學生自蒙慨贈到都,託庇獲雋公車,受任貴鄉,始知老先生超悟塵凡,飄舉仙境。學生雖溯洄思切,自念風塵俗吏,末由再睹仙顏,今何幸於此處相遇!求老仙翁指示愚蒙。倘荷不棄,京寓甚近,學生當得供奉,得以朝夕聆教。”那道人也站起來回禮,道:“我於蒲團之外,不知天地間尚有何物。適才尊官所言,貧道一概不解。”說畢依舊坐下。雨村復又心疑:“想去若非士隱,何貌言相似若此?離別來十九載,面色如舊,必是修煉有成,未肯將前身說破。但我既遇恩公,又不可當面錯過。看來不能以富貴動之,那妻女之私更不必說了。”想罷,又道:“仙師既不肯說破前因,弟子於心何忍!”正要下禮,只見從人進來稟說:“天色將晚,快請渡河。”雨村正無主意,那道人道:“請尊官速登彼岸,見面有期,遲則風浪頓起。果蒙不棄,貧道他日尚在渡頭候教。”說畢,仍合眼打坐。雨村無奈,只得辭了道人出廟。正要過渡,只見一人飛奔而來。未知何人,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回 醉金剛小鰍生大浪 痴公子餘痛觸前情

    話說賈雨村剛欲過渡,見有人飛奔而來,跑到跟前,口稱:“老爺,方才逛的那廟火起了。”雨村回首看時,只見烈焰燒天,飛灰蔽日。雨村心想:“這也奇怪。我才出來,走不多遠,這火從何而來?莫非士隱遭劫於此?”

    欲待回去,又恐誤了過河;若不回去,心下又不安。想了一想,便問道:“你方才見那老道士出來了沒有?”那人道:“小的原隨老爺出來,因腹內疼痛,略走了一走。回頭看見一片火光,原來就是那廟中火起,特趕來稟知老爺,並沒有見有人出來。”雨村雖則心裡狐疑,究竟是名利關心的人,那肯回去看視,便叫那人:“你在這裡等火滅了,進去瞧那老道在與不在,即來回稟。”

    那人只得答應了伺候。雨村過河,仍自去查看,查了幾處,遇公館便自歇下。

    明日,又行一程,進了都門,眾衙役接著,前呼後擁的走著。雨村坐在轎內,聽見轎前開路的人吵嚷。雨村問是何事,那開路的拉了一個人過來跪在轎前,稟道:“那人酒醉,不知迴避,反衝突過來。小的吆喝他,他倒恃酒撒潑,躺在街心,說小的打了他了。”雨村便道:“我是管理這裡地方的,你們都是我的子民。知道本府經過,喝了酒不知退避,還敢撒賴!”那人道:“我喝酒是自己的錢,醉了躺的是皇上的地,就是大人老爺也管不得。”雨村怒道:“這人目無法紀!問他叫什麼名字。”那人回道:“我叫醉金剛倪二。”  

    雨村聽了生氣,叫人:“打這東西!瞧他是金剛不是。”手下把倪二按倒,著實的打了幾鞭子。倪二負痛,酒醒求饒。雨村在轎內哈哈笑道:“原來是這麼個金剛。我且不打你,叫人帶進衙門裡慢慢的問你。”眾衙役答應,拴了倪二拉著就走,倪二哀求也不中用。

    雨村進內復旨回曹,那裡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那街上看熱鬧的,三三兩兩傳說:“倪二仗著有些力氣,恃酒訛人,今兒碰在賈大人手裡,只怕不輕饒的。”這話已傳到他妻女耳邊。那夜果等倪二不見回家,他女兒便到各處賭場尋覓。那賭博的都是這麼說,他女兒哭了。眾人都道:“你不用著急。

    那賈大人是榮府的一家。榮府里的一個什麼二爺和你父親相好,你同你母親去找他說個情,就放出來了。”倪二的女兒想了一想:“果然我父親常說間壁賈二爺和他好,為什麼不找他去?”趕著回來就和母親說了,娘兒兩個去找賈芸。那日賈芸恰好在家,見他母女兩個過來,便讓坐,賈芸的母親便命倒茶。倪家母女將倪二被賈大人拿去的話說了一遍:“求二爺說個情兒放出來。”賈芸一口應承,說:“這算不得什麼,我到西府里說一聲就放了。那賈大人全仗著西府里才得做了這麼大官,只要打發個人去一說就完了。”倪家母女歡喜,回來便到府里告訴了倪二,叫他不用忙,已經求了賈二爺,他滿口應承,討個情便放出來的。倪二聽了也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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