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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們這些不長進的鬧壞了。”
賈政見賈母勞乏,求著老太太歇歇養神。賈母又道:“我所剩的東西也有限,等我死了,做結果我的使用。下剩的都給伏侍我的丫頭。”賈政等聽到這裡,更加傷感,大家跪下:“請老太太寬懷。只願兒子們托老太太的福,過了些時,都邀了恩眷,那時兢兢業業的治起家來,以贖前愆,奉養老太太到一百歲。”賈母道:“但願這樣才好,我死了也好見祖宗。你們別打量我是享得富貴受不得貧窮的人哪!不過這幾年看著你們轟轟烈烈,我樂得都不管,說說笑笑,養身子罷了。那知道家運一敗,直到這樣!若說外頭好看,裡頭空虛,是我早知道的了,只是 ‘居移氣,養移體’,一時下不了台就是了。
如今藉此正好收斂,守住這個門頭兒,不然,叫人笑話。你還不知,只打量我知道窮了,就著急的要死。我心裡是想著祖宗莫大的功勳,無一日不指望你們比祖宗還強,能夠守住也罷了。誰知他們爺兒兩個做些什麼勾當!”
賈母正自長篇大論的說,只見豐兒慌慌張張的跑來回王夫人道:“今早我們奶奶聽見外頭的事,哭了一場,如今氣都接不上了,平兒叫我來回太太。”
豐兒沒有說完,賈母聽見,便問:“到底怎麼樣?”王夫人便代回道:“如今說是不大好。”賈母起身道:“噯!這些冤家,竟要磨死我了。”說著,叫人扶著,要親自看去。賈政急忙攔住勸道:“老太太傷了好一會子心,又分派了好些事,這會子該歇歇兒了。就是孫子媳婦有什麼事,叫媳婦瞧去就是了,何必老太太親身過去呢?倘或再傷感起來,老太太身上要有一點兒不好,叫做兒子的怎麼處呢?”賈母道:“你們各自出去,等一會子再進來,我還有話說。”賈政不敢多言,只得出來料理兄侄起身的事,又叫賈璉挑人跟去。
這裡賈母才叫鴛鴦等派人拿了給鳳姐的東西,跟著過來。
鳳姐正在氣厥。平兒哭的眼腫腮紅,聽見賈母帶著王夫人等過來,疾忙出來迎接。賈母便問:“這會子怎麼樣了?”平兒恐驚了賈母,便說:“這會子好些兒。”說著,跟了賈母等進來,趕忙先走過去,輕輕的揭開帳子。鳳姐開眼瞧著,只見賈母進來,滿心慚愧。先前原打量賈母等惱他,不疼他了,是死活由他的,不料賈母親自來瞧,心裡一寬,覺那擁塞的氣略鬆動些,便要扎掙坐起。賈母叫平兒按著:“不用動。你好些麼?”鳳姐含淚道:“我好些了。只是從小兒過來,老太太、太太怎麼樣疼我!那知我福氣薄,叫神鬼支使的失魂落魄,不能夠在老太太、太太跟前盡點兒孝心,討個好兒,還這樣把我當人,叫我幫著料理家務,被我鬧的七顛八倒,我還有什麼臉見老太太、太太呢?今日老太太、太太親自過來,我更擔不起了。恐怕該活三天的又折了兩天去了。”說著悲咽。賈母道:“那些事原是外頭鬧起來的,與你什麼相干?就是你的東西被人拿去,這也算不了什麼呀。我帶了好些東西給你,你瞧瞧。”說著,叫人拿上來給他瞧。鳳姐本是貪得無厭的人,如今被抄淨盡,自然愁苦,又恐人埋怨,正是幾不欲生的時候。今見賈母仍舊疼他,王夫人也不嗔怪,過來安慰他,又想賈璉無事,心下安放好些。便在枕上與賈母磕頭,說道:“請老太太放心。若是我的病托著老太太的福好了,我情願自己當個粗使的丫頭,盡心竭力的伏侍老太太、太太罷!”賈母聽他說的傷心,不免掉下淚來。
寶玉是從來沒有經過這大風浪的,心下只知安樂、不知憂患的人,如今碰來碰去,都是哭泣的事,所以他竟比傻子尤甚,見人哭他就哭。鳳姐看見眾人憂悶,反倒勉強說幾句寬慰賈母的話,求著:“請老太太、太太回去,我略好些過來磕頭。”說著,將頭仰起。賈母叫平兒:“好生服侍。短什麼,到我那裡要去。”說著,帶了王夫人將要回到自己房中,只聽見兩三處哭聲。
賈母聽著,實在不忍便叫王夫人散去,叫寶玉:“去見你大爺大哥,送一送就回來。”自己躺在榻上下淚。幸喜鴛鴦等能用百樣言語勸解,賈母暫且安歇。
不言賈赦等分離悲痛。那些跟去的人,誰是願意的?不免心中抱怨,叫苦連天。正是生離果勝死別,看者比受者更加傷心。好好的一個榮國府,鬧到人嚎鬼哭。賈政最循規矩,在倫常上也講究的,執手分別後,自己先騎馬趕至城外,舉酒送行,又叮嚀了好些“國家軫恤勛臣,力圖報稱”的話。賈赦等揮淚分頭而別。
賈政帶了寶玉回家,未及進門,只見門上有好些人在那裡亂嚷,說,“今日旨意:將榮國公世職著賈政承襲。”那些人在那裡要喜錢,門上人和他們分爭,說:“是本來的世職,我們本家襲了,有什麼喜報?”那些人說道:“那世職的榮耀,比任什麼還難得,你們大老爺鬧掉了,想要這個,再不能的了。
如今聖人的恩典比天還大,又賞給二老爺了,這是千載難逢的,怎麼不給喜錢?”正鬧著,賈政回家,門上回了。雖則喜歡,究竟是哥哥犯事所致,反覺感極涕零,趕著進內告訴賈母。賈母自然喜歡,拉著說了些勤黽報恩的話。
王夫人正恐賈母傷心,過來安慰,聽得世職復還,也是歡喜。獨有邢夫人尤氏心下悲苦,只好不露出來。
且說外面這些趨炎奉勢的親戚朋友,先前賈宅有事,都遠避不來;今兒賈政襲職,知聖眷尚好,大家都來賀喜。那知賈政純厚性成,因他襲哥哥的職,心內反生煩惱,只知感激天恩。於第二日進內謝恩,到底將賞還府第園子備摺奏請入官。內廷降旨不必,賈政才得放心回家,以後循分供職。
但是家計簫條,入不敷出。賈政又不能在外應酬。家人們見賈政忠厚,鳳姐抱病不能理家,賈璉的虧空一日重似一日,難免典房賣地。府內家人幾個有錢的,怕賈璉纏擾,都裝窮躲事,甚至告假不來,各自另尋門路。獨有一個包勇,雖是新投到此,恰遇榮府壞事,他倒有些真心辦事,見那些人欺瞞主子,便時常不忿。奈他是個新來乍到的人,一句話也插不上,他便生氣,每日吃了就睡。眾人嫌他不肯隨和,便在賈政前說他終日貪杯生事,並不當差。賈政道:“隨他去罷。原是甄府薦來,不好意思。橫豎家內添這一個人吃飯,雖說窮,也不在他一人身上。”並不叫驅逐。眾人又在賈璉跟前說他怎麼樣不好,賈璉此時也不敢自作威福,只得由他。
忽一日,包勇耐不過,吃了幾杯酒,在榮府街上閒逛,見有兩個人說話。
那人說道:“你瞧,這麼個大府,前兒抄了家,不知如今怎麼樣了?”那人道:“他家怎麼能敗?聽見說,裡頭有位娘娘是他家的姑娘,雖是死了,到底有根基的。況且我常見他們來往的都是王公侯伯,那裡沒有照應?就是現在的府尹,前任的兵部,是他們的一家兒。難道有這些人還護庇不來麼?”
那人道:“你白住在這裡!別人猶可,獨是那個賈大人更了不得。我常見他在兩府來往,前兒御史雖參了,主子還叫府尹查明實跡再辦。你說他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