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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女同至金桂房門口,聽見裡頭正還嚷哭不止。薛姨媽道:“你們是怎麼著,又這麼家翻宅亂起來?這還象個人家兒嗎?矮牆淺屋的,難道都不怕親戚們聽見笑話了麼?”金桂屋裡接聲道:“我倒怕人笑話呢!只是這裡掃帚顛倒豎,也沒主子,也沒奴才,也沒大老婆沒小老婆 都是混帳世界了。

    我們夏家門子裡沒見過這樣規矩,實在受不得你們家這樣委屈了。”寶釵道:“大嫂子,媽媽因聽見鬧得慌才過來的,就是問的急了些,沒有分清‘奶奶’

    ‘寶蟾’兩字,也沒有什麼。如今且先把事情說開,大家和和氣氣的過日子,也省了媽媽天天為咱們操心哪。”薛姨媽道:“是啊,先把事情說開了,你再問我的不是還不遲呢。”金桂道:“好姑娘,好姑娘!你是個大賢大德的,你日後必定有個好人家好女婿,決不象我這樣守活寡,舉眼無親,叫人家騎上頭來欺負的。我是個沒心眼兒的人,只求姑娘,我說話,別往死里挑撿!我從小兒到如今,沒有爹娘教導。再者,我們屋裡老婆、漢子、大女人、小女人的事,姑娘也管不得!”寶釵聽了這話,又是羞,又是氣,見他母親這樣光景,又是疼不過,因忍了氣說道:“大嫂子,我勸你少說句兒罷。誰挑撿你?又是誰欺負你?別說是嫂子啊,就是秋菱,我也從來沒有加他一點聲氣兒啊。”金桂聽了這幾句話,更加拍著炕檐大哭起來說:“我那裡比得秋菱?  

    連他腳底下的泥我還跟不上呢!他是來久了的,知道姑娘的心事,又會獻勤兒。我是新來的,又不會獻勤兒,如何拿我比他?何苦來!天下有幾個都是貴妃的命?行點好兒罷。別修的象我嫁個糊塗行子,守活寡,那就是活活兒的現了眼了!”薛姨媽聽到這裡,萬分氣不過,便站起身來道:“不是我護著自己的女孩兒,他句句勸你,你卻句句慪他。你有什麼過不去,不用尋他,勒死我倒也是希松的!”寶釵忙勸道:“媽媽,你老人家不用動氣。咱們既來勸他,自己生氣,倒多了一層氣。不如且去,等嫂子歇歇兒再說。”因吩咐寶蟾道:“你也別鬧了。”說著,跟了薛姨媽便出來了。

    走過院子裡,只見賈母身邊的丫頭同著秋菱迎面走來。薛姨媽道:“你從那裡來?老太太身上可安?”那丫頭道:“老太太身上好,叫來請姨太太安,還謝謝前兒的荔枝,還給琴姑娘道喜。”寶釵道:“你多早晚來的?”那丫頭道:“來了好一會子了。”薛姨媽料他知道,紅著臉說道:“這如今,我們家裡鬧的也不象個過日子的人家了,叫你們那邊聽見笑話。”丫頭道:“姨太太說那裡的話?誰加沒個碟大碗小磕著碰著的呢。那是姨太太多心罷咧。”  

    說著,跟了回到薛姨媽房中,略坐了一回就去了。寶釵正囑咐香菱些話,只聽薛姨媽忽然叫道:“左肋疼痛的很。”說著,便向炕上躺下。唬得寶釵香菱二人手足無措。要知後事如何,下回分解。

    第八十四回 試文字寶玉始提親 探驚風賈環重結怨

    卻說薛姨媽一時因被金桂這場氣慪得肝氣上逆,左肋作痛。寶釵明知是這個原故,也等不及醫生來看,先叫人去買了幾錢鉤藤來,濃濃的煎了一碗,給他母親吃了。又和秋菱給薛姨媽捶腿揉胸。停了一會兒,略覺安頓些。薛姨媽只是又悲又氣:氣的是金桂撒潑;悲的是寶釵見涵養,倒覺可憐。寶釵又勸了一回,不知不覺的睡了一覺,肝氣也漸漸平復了。寶釵便說道:“媽媽,你這種閒氣不要放在心上才好。過幾天走的動了,樂得往那邊老太太姨媽處去說說話兒,散散悶也好。家裡橫豎有我和秋菱照看著,諒他也不敢怎麼著。”薛姨媽點點頭道:“過兩日看罷了。”

    且說元妃疾愈之後,家中俱各喜歡。過了幾日,有幾個老公走來,帶著東西銀兩,宣貴妃娘娘之命,因家中省問勤勞,俱有賞賜。,把物件銀兩一一交代清楚。賈赦賈政等稟明了賈母,一齊謝恩畢,太監吃了茶去了。大家回到賈母房中,說笑了一回,外面老婆子傳進來說:“小廝們來回道:‘那邊有人請大老爺說要緊的話呢。’”賈母便向賈赦道:“你去罷。”賈赦答應著,退出來自去了。  

    這裡賈母忽然想起,合賈政笑道:“娘娘心裡卻甚實惦記著寶玉,前兒還特特的問他來著呢。”賈政陪笑道:“只是寶玉不大肯念書,辜負了娘娘的美意。”賈母道:“我倒給他上了個好兒,說他近日文章都做上來了。”賈政笑道:“那裡能象老太太的話呢。”賈母道:“你們時常叫他出去作詩作文,難道他都沒作上來麼?小孩子家,慢慢的教導他。可是人家說的:‘胖子也不是一口兒吃的。’”賈政聽了這話,忙陪笑道:“老太太說的是。”賈母又道:“提起寶玉,我還有一件事和你商量:如今他也大了,你們也該留神,看一個好孩子,給他定下。這也是他終身的大事。也別論遠近親戚,什麼窮啊富的,只要深知那姑娘的脾性兒好,模樣兒周正的,就好。”賈政道:“老太太吩咐的很是。但只一件:姑娘也要好,第一要他自己學好才好。不然,不稂不莠的,反倒耽誤了人家的女孩兒,豈不可惜?”賈母聽了這話,心裡卻有些不喜歡,便說道:“論起來,現放著你們作父母的,那裡用我去操心?但只我想寶玉這孩子從小兒跟著我,未免多疼他一點兒,耽誤了他成人的正事,也是有的;只是我看他那生來的模樣兒也還齊整,心性兒也還實在,未必一定是那種沒出息的,必至遭塌了人家的女孩兒。也不知是我偏心?——我看著橫豎比環兒略好些。不知你們看著怎麼樣?”

    幾句話說得賈政心中甚實不安,連忙陪笑道:“老太太看的人也多了,既說他好,有造化,想來是不錯的。只是兒子望他成人的性兒太急了一點,或者竟合古人的話相反,倒是 ‘莫知其子之美’了。”一句話把賈母也慪笑了,眾人也都陪著笑了。賈母因說道:“你這會子也有幾歲年紀,又居著官,自然越歷練越老成。”說到這裡,回頭瞅著邢夫人合王夫人,笑道:“想他那年輕的時候,那一種古怪脾氣,比寶玉還加一倍呢。直等娶了媳婦,才略略的懂了些人事兒。如今只抱怨寶玉。這會子,我看寶玉比他還略體些人情兒呢!”說的邢夫人王夫人都笑了,因說道:“老太太又說起逗笑兒的話兒來了。”說著,小丫頭子們進來告訴鴛鴦:“請示老太太,晚飯伺候下了。”賈母便問:“你們又咕咕唧唧的說什麼?”鴛鴦笑著回明了。賈母道:“那麼著,你們也都吃飯去罷,單留鳳姐兒和珍哥媳婦跟著我吃罷。”賈政及邢王二夫人都答應著,伺候擺上飯來,賈母又催了一遍,才都退出各散。

    卻說邢夫人自去了。賈政同王夫人進入房中。賈政因提起賈母方才的話來,說道:“老太太這麼疼寶玉。畢竟要他有些實學,日後可以混得功名才好:不枉老太太疼他一場,也不至遭塌了人家的女兒。”王夫人道:“老爺這話自然是該當的。”賈政因派個屋裡的丫頭傳出去告訴李貴:“寶玉放學回來,索性吃飯後再叫他過來,說我還要問他話呢。”李貴答應了“是”。至寶玉放了學,剛要過來請安,只見李貴道:“二爺先不用過去。老爺吩咐了,今日叫二爺吃了飯就過去呢。聽見還有話問二爺呢。”寶玉聽了這話,又是一個悶雷,只得見過賈母,便回園吃飯。三口兩口吃完,忙漱了口,便往賈政這邊來。賈政此時在內書房坐著。寶玉進來請了安,一旁侍立。賈政問道:“這幾日我心上有事,也忘了問你。那一日你說你師父叫你講一個月的書,就要給你開筆。如今算來將兩個月了,你到底開了筆了沒有?”寶玉道:“才做過三次。師父說:‘且不必回老爺知道;等好些,再回老爺知道罷。因此,這兩天總沒敢回。’”賈政道:“是什麼題目?”寶玉道:“一個是‘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一個是‘人不知而不慍’,一個是‘歸則墨’三字。”賈政道,“都有稿兒麼?”寶玉道:“都是作了抄出來,師父又改的。”賈政道:“你帶了家來了,還是在學房裡呢?”寶玉道:“在學房裡呢。”賈政道:“叫人取了來我瞧。”寶玉連忙叫人傳話與焙茗,叫他:“往學房中去,我書桌子抽屜里有一本薄薄兒竹紙本子,上面寫著 ‘窗課’兩字的就是,快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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