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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兩個繭綢,做襖兒裙子都好。這包袱里是兩匹綢子,年下做件衣裳穿。
這是一盒子各樣內造小餑餑兒,也有你吃過的,也有沒吃過的,拿去擺碟子請人,比買的強些。這兩條口袋是你昨日裝果子的,如今這一個裡頭裝了兩斗御田粳米,熬粥是難得的;這一條裡頭是園子裡的果子和各樣乾果子。這一包是八兩銀子。——這都是我們奶奶的。這兩包每包五十兩,共是一百兩,是太太給的,叫你拿去,或者做個小本買賣,或者置幾畝地,以後再別求親靠友的。”說著又悄悄笑道:“這兩件襖兒和兩條裙子,還有四塊包頭,一包絨線,可是我送老老的。那衣裳雖是舊,我也沒大很穿,你要棄嫌,我就不敢說了。”
平兒說一樣,劉老老就念一句佛,已經念了幾千佛了;又見平兒也送他這些東西,又如此謙遜,忙笑道:“姑娘說那裡話?這樣好東西,我還棄嫌!
我就有銀子,沒處買這樣的去呢。只是我怪臊的,收了不好,不收又辜負了姑娘的心。”平兒笑道:“別說外話,咱們都是自己,我才這麼著。你放心收了罷,我還和你要東西呢。到年下,你只把你們曬的那個灰條菜和豇豆、扁豆、茄子乾子、葫蘆條兒,各樣乾菜帶些來——我們這裡上上下下都愛吃這個——就算了。別的一概不要,別罔費了心。”劉老老千恩萬謝的答應了。
平兒道:“你只管睡你的去,我替你收拾妥當了,就放在這裡,明兒一早打發小廝們雇輛車裝上,不用你費一點心兒。”劉老老越發感激不盡,過來又千恩萬謝的辭了鳳姐兒,過賈母這邊睡了一夜。次早梳洗了,就要告辭。
因賈母欠安,眾人都過來請安,出去傳請大夫。一時婆子回:“大夫來了。”老嬤嬤請賈母進幔子去坐,賈母道:“我也老了,那裡養不出那阿物兒來,還怕他不成,不用放幔子,就這樣瞧罷。”眾婆子聽了,便拿過一張小桌子來,放下一個小枕頭,便命人請。一時只見賈珍、賈璉、賈蓉三個人,將王太醫領來。王太醫不敢走甬路,只走旁階,跟著賈珍到了台階上。早有兩個婆子在兩邊打起帘子,兩個婆子在前導引進去,又見寶玉迎接出來。見賈母穿著青縐綢一斗珠兒的羊皮褂子,端坐在榻上。兩邊四個未留頭的小丫鬟,都拿著蠅刷漱盂等物,又有五六個老嬤嬤雁翅擺在兩旁。碧紗廚後,隱隱約約有許多穿紅著綠、戴寶插金的人,王太醫也不敢抬頭,忙上來請了安。
賈母見他穿著六品服色,便知是御醫了,含笑問:“供奉好?”因問賈珍:“這位供奉貴姓?”賈珍等忙回:“姓王。”賈母笑道:“當日太醫院正堂有個王君效,好脈息。”王太醫忙躬身低頭含笑,因說:“那是晚生家叔祖。”賈母聽了笑道:“原來這樣,也算是世交了。”一面說,一面慢慢的伸手放在小枕頭上。嬤嬤端著一張小杌子放在小桌前面,略偏些。王太醫便盤著一條腿兒坐下,歪著頭診了半日,又診了那隻手,忙欠身低頭退出。賈母笑說:“勞動了。珍哥讓出去,好生看茶。”賈珍、賈璉等忙答應了幾個“是”,復領王太醫到外書房中。王太醫說:“太夫人並無別症,偶感了些風寒,其實不用吃藥,不過略清淡些,常暖著點兒,就好了。如今寫個方子在這裡,若老人家愛吃,便按方煎一劑吃;若懶怠吃,也就罷了。”說著,吃茶,寫了方子。
剛要告辭,只見奶子抱了大姐兒出來,笑說:“王老爺也瞧瞧我們。”王太醫聽說,忙起身就奶子懷中,左手托著大姐兒的手,右手診了一診,又摸了一摸頭,又叫伸出舌頭來瞧瞧,笑道:“我要說了,妞兒該罵我了:只要清清淨淨的餓兩頓就好了。不必吃煎藥,我送點丸藥來,臨睡用薑湯研開吃下去就好了。”說畢,告辭而去。賈珍等拿了藥方來回賈母原故,將藥方放在案上出去,不在話下。
這裡王夫人和李紈、鳳姐兒、寶釵姐妹等,見大夫出去,方從廚後出來。
王夫人略坐一坐,也回房去了。劉老老見無事,方上來和賈母告辭。賈母說:“閒了再來。”又命鴛鴦來:“好生打發劉老老出去。——我身上不好,不能送你。”劉老老道了謝,又作辭,方同鴛鴦出來。到了下房,鴛鴦指炕上一個包袱說道:“這是老太太的幾件衣裳,都是往年間生日節下眾人孝敬的。
老太太從不穿人家做的,收著也可惜,卻是一次也沒穿過的,昨日叫我拿出兩套來送你帶了去,或送人,或自己家裡穿罷。這盒子裡頭是你要的面果子。
這包兒裡頭是你前兒說的藥,梅花點舌丹也有,紫金錠也有,活絡丹也有,催生保命丹也有:每一樣是一張方子包著,總包在裡頭了。這是兩個荷包,帶著玩罷。”說著,又抽開系子,掏出兩個“筆錠如意”的錁子來給他瞧,又笑道:“荷包你拿去,這個留下給我罷。”劉老老已喜出望外,早又念了幾千佛,聽鴛鴦如此說,便忙說道:“姑娘只管留下罷。”鴛鴦見他信以為真,笑著仍給他裝上,說道:“哄你玩呢!我有好些呢。留著年下給小孩子們罷。”
說著,只見一個小丫頭拿著個成窯鍾子來,遞給劉老老,說:“這是寶二爺給你的。”劉老老道:“這是那裡說起?我那一世修來的,今兒這樣!”說著便接過來。鴛鴦道:“前兒我叫你洗澡,換的衣裳是我的,你不棄嫌,我還有幾件也送你罷。”劉老老又忙道謝。鴛鴦果然又拿出幾件來,給他包好。
劉老老又要到園中辭謝寶玉和眾姊妹王夫人等去,鴛鴦道:“不用去了。他們這會子也不見人,回來我替你說罷。閒了再來。”又命了一個老婆子,吩咐他:“二門上叫兩個小廝來,幫著老老拿了東西送去。”婆子答應了。又和劉老老到了鳳姐兒那邊,一併拿了東西,在角門上命小廝門搬出去,直送劉老老上車去了,不在話下。
且說寶釵等吃過早飯,又往賈母處問安,回園至分路之處,寶釵便叫黛玉道:“顰兒跟我來!有一句話問你。”黛玉便笑著跟了來。至蘅蕪院中,進了房,寶釵便坐下,笑道:“你還不給我跪下!我要審你呢。”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寶丫頭瘋了!審我什麼?”寶釵冷笑道:“好個千金小姐!好個不出屋門的女孩兒!滿嘴裡說的是什麼?你只實說罷。”黛玉不解,只管發笑,心裡也不免疑惑,口裡只說:“我何曾說什麼?你不過要捏我的錯兒罷咧。你倒說出來我聽聽。”寶釵笑道:“你還裝憨兒呢!昨兒行酒令兒,你說的是什麼?我竟不知是那裡來的。”黛玉一想,方想起昨兒失於檢點,那《牡丹亭》、《西廂記》說了兩句,不覺紅了臉,便上來摟著寶釵笑道:“好姐姐!原是我不知道,隨口說的。你教給我,再不說了。”寶釵笑道:“我也不知道,聽你說的怪好的,所以請教你。”黛玉道:“好姐姐!你別說給別人,我再不說了!”寶釵見他羞的滿臉飛紅,滿口央告,便不肯再往下問。因拉他坐下吃茶,款款的告訴他道:“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兒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是個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極愛藏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