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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裡二人便擬了“柳絮”為題,又限出幾個調來,寫了粘在壁上。眾人來看時:“以柳絮為題,限各色小調。”又都看了湘雲的,稱賞了一回。寶玉笑道:“這詞上我倒平常,少不得也要胡謅了。”於是大家拈鬮。寶釵炷了一支夢甜香,大家思索起來。

    一時黛玉有了,寫完。接著寶琴也忙寫出來。寶釵笑道:“我已有了。

    瞧了你們的,再看我的。”探春笑道:“今兒這香怎麼這麼快?我才有了半首。”因又問寶玉:“你可有了?”寶玉雖做了些,自已嫌不好,又都抹了,要另做,回頭看香已盡了。李紈等笑道:“寶玉又輸了。蕉丫頭的呢?”探春聽說,便寫出來。眾人看時,上面卻只半首 《南柯子》,寫道是:空掛纖纖縷,徒垂絡絡絲。也難綰系也難羈,一任東西南北各分離。

    李紈笑道:“這卻也好。何不再續上?”寶玉見香沒了,情願認輸,不肯勉強塞責,將筆擱下,來瞧這半首。見沒完時,反倒動了興,乃提筆續道:落去君休惜,飛來我自知。鶯愁蝶倦晚芳時,縱是明春再見隔年期。  

    眾人笑道:“正經你分內的又不能,這卻偏有了。縱然好,也算不得。”

    說著,看黛玉的,是一闋《唐多令》:

    粉墮百花洲,香殘燕子樓。一團團逐隊成球。漂泊亦如人命薄,空繾綣,說風流。草木也知愁,韶華竟白頭。嘆今生誰舍誰收。嫁與東風春不管,憑爾去,忍淹留?

    眾人看了,俱點頭感嘆說:“太作悲了。好是果然好的。”因又看寶琴的《西江月》:漢苑零星有限,隋堤點綴無窮。三春事業付東風。明月梨花一夢。幾處落紅庭院,誰家香雪簾櫳?江南江北一般同。偏是離人恨重。

    眾人都笑說:“到底是他的聲調悲壯。‘幾處’、‘誰家’兩句最妙。”

    寶釵笑道:“總不免過於喪敗。我想柳絮原是一件輕薄無根的東西,依我的主意,偏要把他說好了,才不落套。所以我謅了一首來,未必合你們的意思。”眾人笑道:“別太謙了,自然是好的,我們賞鑑賞鑒。”因看這一闋《臨江仙》道:白玉堂前春解舞,東風卷得均勻。

   

    湘雲先笑道:“好一個‘東風卷得均勻’,這一句就出人之上了。”——

    蜂圍蝶陣亂紛紛:幾曾隨逝水?豈必委芳塵?萬縷千絲終不改,任他隨聚隨分。韶華休笑本無根: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眾人拍案叫絕,都說:“果然翻的好。自然這首為尊。纏綿悲戚,讓瀟湘子;情致嫵媚,卻是枕霞;小薛與蕉客今日落第,要受罰的。”寶琴笑道:“我們自然受罰。但不知交白卷子的,又怎麼罰?”李紈道:“不用忙,這定要重重的罰他,下次為例。”

    一語未了,只聽窗外竹子上一聲響,恰似窗屜子倒了一般,眾人嚇了一跳。丫鬟們出去瞧時,簾外丫頭子們回道:“一個大蝴蝶風箏,掛在竹梢上了。”眾丫鬟笑道:“好一個齊整風箏。不知是誰家放的,斷了線?咱們拿下他來。”寶玉等聽了,也都出來看時,寶玉笑道:“我認得這風箏,這是大老爺那院裡嫣紅姑娘放的。拿下來給他送過去罷。”紫鵑笑道:“難道天下沒有一樣的風箏,單他有這個不成?二爺也太死心眼兒了。我不管,我且拿起來。”  

    探春笑道:“紫鵑也太小器,你們一般有的,這會子拾人走了的,也不嫌個忌諱?”黛玉笑道:“可是呢。把咱們的拿出來,咱們也放放晦氣。”

    丫頭們聽見放風箏,巴不得一聲兒,七手八腳,都忙著拿出來,也有美人兒的,也有沙雁兒的。丫頭們搬高墩,捆剪子股兒,一面撥起籰子來。寶釵等立在院門前,命丫頭們在院外敞地下放去。寶琴笑道:“你這個不好看,不如三姐姐的一個軟翅子大鳳凰好。”寶釵回頭向翠墨笑道:“你去把你們的拿來也放放。”寶玉又興頭起來,也打發個小丫頭子家去,說:“把昨日賴大娘送的那個大魚取來。”小丫頭去了半天,空手回來,笑道:“晴雯姑娘昨兒放走了。”寶玉道:“我還沒放一遭兒呢。”探春笑道:“橫豎是給你放晦氣罷了。”寶玉道:“再把大螃蟹拿來罷。”丫頭去了,同了幾個人,槓了一個美人並籰子來,回說:“襲姑娘說:昨兒把螃蟹給了三爺了,這一個是林大娘才送來的,放這一個罷。”寶玉細看了一回,只見這美人做的十分精緻,心中歡喜,便叫放起來。此時探春的也取了來了,丫頭們在那山坡上已放起來。  

    寶琴叫丫頭放起一個大蝙蝠來,寶釵也放起個一連七個大雁來。獨有寶玉的美人兒,再放不起來。寶玉說丫頭們不會放,自己放了半天,只起房高,就落下來,急的頭上的汗都出來了。眾人都笑他,他便恨的摔在地下,指著風箏說道:“要不是個美人兒,我一頓腳跺個稀爛!”黛玉笑道:“那是頂線不好。拿去叫人換好了,就好放了。再取一個來放罷”。

    寶玉等大家都仰面,看天上這幾個風箏起在空中。一時風緊,眾丫鬟都用絹子墊著手放。黛玉見風力緊了,過去將籰子一松,只聽豁喇喇一陣響,登時線盡,風箏隨風去了。黛玉因讓眾人來放。眾人都說:“林姑娘的病恨兒都放了去了,咱們大家都放了罷。”於是丫頭們拿過一把剪子來,絞斷了線。那風箏都飄飄搖搖隨風而去,一時只有雞蛋大,一展眼只剩下一點黑星兒,一會兒就不見了。眾人仰面說道:“有趣,有趣!”說著,有丫頭來請吃飯,大家方散。

    從此寶玉的工課,也不敢象先竟撂在脖子後頭了,有時寫寫字,有時念念書。悶了也出來,合姐妹們玩笑半天,或往瀟湘館去閒話一回。眾姐妹都知他工課虧欠,大家自去吟詩取樂,或講習針黹,也不肯去招他。那黛玉更怕賈政回來寶玉受氣,每每推睡,不大兜攬他。寶玉也只得在自己屋裡,隨便用些工課。  

    展眼已是夏末秋初。一日,賈母處兩個丫頭,匆匆忙忙來叫寶玉。不知何事,下回分解。

    第七十一回 嫌隙人有心生嫌隙 鴛鴦女無意遇鴛鴦

    話說賈母處兩個丫頭,匆匆忙忙來找寶玉,口裡說道:“二爺快跟著我們走罷,老爺家來了。”寶玉聽了,又喜又愁,只得忙忙換了衣服,前來請安。賈政正在賈母房中,連衣服未換,看見寶玉進來請安,心中自是喜歡,卻又有些傷感之意。又敘了些任上的事情,賈母便說:“你也乏了,歇歇去罷。”賈政忙站起來,笑著答應了個“是”,又略站著說了幾句話,才退出來。

    寶玉等也都跟過來。賈政自然問問他的工課,也就散了。

    原來賈政回京復命,因是學差,故不敢先到家中。珍、璉、寶玉頭一天便迎出一站去;接見了,賈政先請了賈母的安,便命都回家伺候。次日面聖,諸事完畢,才回家來。又蒙恩賜假一月,在家歇息。因年景漸老,事重身衰,又近因在外幾年,骨肉離異,今得宴然復聚,自覺喜幸不盡。一應大小事務,一概亦付之出度外,只是看書;悶了便與清客們下棋吃酒,或日間在裡邊,母子夫妻,共敘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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