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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署縣詣驗,仵作將骨破一寸三分及腰眼一傷,漏報填格,詳府審轉。看得薛蟠實系潑酒失手,擲碗誤傷張三身死,將薛蟠照過失殺人,准斗殺罪收贖。”

    等因前來。臣等細閱各犯證屍親前後供詞不符,且查斗殺律注云:相爭為斗,相打為毆。必實無爭鬥情形,邂逅身死,方可以過失殺定擬。應令該節度審明實情,妥擬具題。今據該節度疏稱薛蟠因張三不肯換酒,醉後拉著張三右手,先毆腰眼一拳,張三被毆回罵,薛蟠將碗擲出,致傷囟門深重,骨碎腦破,立時殞命。是張三之死實由薛蟠以酒碗砸傷深重致死,自應以薛蟠擬抵,將薛蟠依斗殺律擬絞監候。吳良擬以杖徙。承審不實之府州縣,應請……

    以下注著“此稿未完”。

    賈政因薛姨媽之託,曾託過知縣;若請旨革審起來,牽連著自己,好不放心。即將下一本開看,偏又不是,只好翻來覆去,將報看完,終沒有接這一本的。心中狐疑不定,更加害怕起來。正在納悶,只見李十兒進來:“請老爺到官廳伺候去,大人衙門已經打了二鼓了。”賈政只是發怔,沒有聽見。

    李十兒又請一遍。賈政道:“這便怎麼處?”李十兒道“老爺有什麼心事?”  

    賈政將看報之事說了一遍。李十兒道:“老爺放心。若是部里這麼辦了,還算便宜薛大爺呢。奴才在京的時候,聽見薛大爺在店裡叫了好些媳婦兒,都喝醉了生事,直把個當槽兒的活活兒打死了。奴才聽見不但是託了知縣,還求璉二爺去花了好些錢,各衙門打通了才提的。不知道怎麼部里沒有弄明白。

    如今就是鬧破了,也是官官相護的,不過認個承審不實,革職處分罷咧,那裡還肯認得銀子聽情的話呢?老爺不用想,等奴才再打聽罷,倒別誤了上司的事。”賈政道:“你們那裡知道?只可惜那知縣聽了一個情,把這個官都丟了,還不知道有罪沒有罪。”李十兒道:“如今想他也無益,外頭伺候著好半天了,請老爺就去罷。”賈政不知節度傳辦何事,且聽下回分解。

    第一百回 破好事香菱結深恨 悲遠嫁寶玉感離情

    話說賈政去見節度,進去了半日,不見出來,外頭議論不一。李十兒在外也打聽不出什麼事來,便想到報上的饑荒,實在也著急。好容易聽見賈政出來了,便迎上來跟著,等不得回去,在無人處便問:“老爺進去這半天,有什麼要緊的事?”賈政笑道:“並沒有事。只為鎮海總制是這位大人的親戚,有書來囑託照應我,所以說了些好話。又說:‘我們如今也是親戚了。’”  

    李十兒聽得,心內喜歡,不免又壯了些膽子,便竭力慫恿賈政許這親事。

    賈政心想薛蟠的事,到底有什麼掛礙,在外頭信息不通,難以打點。故回到本任來便打發家人進京打聽,順便將總制求親之事回明賈母,如若願意,即將三姑娘接到任所。家人奉命,趕到京中回明了王夫人,便在吏部打聽得賈政並無處分,惟將署太平縣的這位老爺革職。即寫了稟帖,安慰了賈政,然後住著等信。

    且說薛姨媽為著薛蟠這件人命官司,各衙門內不知花了多少銀錢,才定了誤殺具題。原打量將當鋪折變給人,備銀贖罪,不想刑部駁審,又托人花了好些錢,總不中用,依舊定了個死罪,監著守候秋天大審。薛姨媽又氣又疼,日夜啼哭。寶釵雖時常過來勸解,說是:“哥哥本來沒造化。承受了祖父這些家業,就該安安頓頓的守著過日子。在南邊已經鬧的不象樣,便是香菱那件事情就了不得,因為仗著親戚們的勢力,花了些銀錢,這算白打死了一個公子。哥哥就該改過,做起正經人來,也該奉養母親才是,不想進了京仍是這樣。媽媽為他不知受了多少氣,哭掉了多少眼淚。給他娶了親,原想大家安安逸逸的過日子,不想命該如此,偏偏娶的嫂子又是一個不安靜的,所以哥哥躲出門去。真正俗語說的,‘冤家路兒狹’,不多幾天就鬧出人命來了!媽媽和二哥哥也算不得不盡心的了:花了銀錢不算,自己還求三拜四的謀幹。無奈命里應該,也算自作自受。大凡養兒女是為著老來有靠,便是小戶人家,還要掙一碗飯養活母親,那裡有將現成的鬧光了,反害的老人家哭死去活來的?不是我說,哥哥的這樣行為,不是兒子,竟是個冤家對頭。媽媽再不明白,明哭到夜,夜哭到明,又受嫂子的氣。我呢,又不能常在這裡勸解。我看見媽媽這樣,那裡放得下心!他雖說是傻,也不肯叫我回去。前兒老爺打發人回來說,看見京報,唬的了不得,所以才叫人來打點的。我想哥哥鬧了事,擔心的人也不少。幸虧我還是在跟前的一樣,若是離鄉調遠,聽見了這個信,只怕我想媽媽也就想殺了。我求媽媽暫且養養神,趁哥哥的活口現在,問問各處的帳目。人家該咱們的,咱們該人家的,亦該請個舊夥計來算一算,看看還有幾個錢沒有。”薛姨媽哭著說道:“這幾天為鬧你哥哥的事,你來了,不是你勸我,就是我告訴你衙門的事。你還不知道:京里官商的名字已經退了,兩個當鋪已經給了人家,銀子早拿來使完了。還有一個當鋪,管事的逃了,虧空了好幾千兩銀子,也夾在裡頭打官司。你二哥哥天天在外頭要帳,料著京里的帳已經去了幾萬銀子,只好拿南邊公分里銀子和住房折變才夠。前兩天還聽見一個荒信,說是南邊的公分當鋪也因為折了本兒收了。要是這麼著,你娘的命可就活不成了!”說著,又大哭起來。寶釵也哭著勸道:“銀錢的事,媽媽操心也不中用,還有二哥哥給我們料理。單可恨這些夥計們,見咱們的勢頭兒敗了,各自奔各自的去也罷了,我還聽見說帶著人家來擠我們的訛頭。可見我哥哥活了這麼大,交的人總不過是些個酒肉弟兄,急難中是一個沒有的。媽媽要是疼我,聽我的話:有年紀的人自己保重些。媽媽這一輩子,想來還不至挨凍受餓。家裡這點子衣裳傢伙,只好任憑嫂子去,那是沒法兒的了。所有的家人老婆們,瞧他們也沒心在這裡了,該去的叫他們去。只可憐香菱苦了一輩子,只好跟著媽媽。實在短什麼,我要是有的,還可以拿些個來,料我們那個也沒有不依的。就是襲姑娘也是心術正道的,他聽見咱們家的事,他倒提起媽媽來就哭。我們那一個還打量沒事的,所以不大著急,要聽見了,也是要唬個半死兒的。”薛姨媽不等說完,便說:“好姑娘,你可別告訴他。他為一個林姑娘幾乎沒要了命,如今才好了些。要是他急出個原故來,不但你添一層煩惱,我越發沒了依靠了。”  

    寶釵道:“我也是這麼想,所以總沒告訴他。”

    正說著,只聽見金桂跑來外間屋裡哭喊道:“我的命是不要的了!男人呢,已經是沒有活的分兒了。咱們如今索性鬧一鬧,大伙兒到法場上去拼一拼!”說著,便將頭往隔斷板上亂撞,撞的披頭散髮。氣的薛姨媽白瞪著兩隻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還虧了寶釵嫂子長嫂子短,好一句歹一句的勸他。

    金桂道:“姑奶奶,如今你是比不得頭裡的了。你兩口兒好好的過日子,我是個單身人兒,要臉做什麼!”說著,就要跑到街上回娘家去。虧了人還多,拉住了,又勸了半天方住。把個寶琴唬的再不敢見他。若是薛蝌在家,他便抹粉施脂,描眉畫鬢,奇情異致的打扮收拾起來,不時打從薛蝌住房前過,或故意咳嗽一聲,明知薛蝌在屋裡,特問房裡是誰。有時遇見薛蝌,他便妖妖調調、嬌嬌痴痴的問寒問暖,忽喜忽嗔。丫頭們看見都連忙躲開,他自己也不覺得,只是一心一意要弄的薛蝌感情時,好行寶蟾之計。那薛蝌卻只躲著,有時遇見也不敢不周旋他,倒是怕他撒潑放刁的意思。更加金桂一則為色迷心,越瞧越愛,越想越幻,那裡還看的出薛蝌的真假來?只有一宗,他見薛蝌有什麼東西都是托香菱收著,衣服縫洗也是香菱,兩個人偶然說話,他來了,急忙散開:一發動了一個“醋”字。欲待發作薛蝌,卻是捨不得,只得將一腔隱恨都擱在香菱身上。卻又恐怕鬧了香菱得罪了薛蝌,倒弄的隱忍不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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