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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姨媽若是棄嫌,就是假意疼我。”薛姨媽道:“你不厭我,就認了。”寶釵忙道:“認不得的。”黛玉道:“怎麼認不得?”寶釵笑道:“我且問你:我哥哥還沒定親事,為什麼反將邢妹妹先說給我兄弟了?是什麼道理?”黛玉道:“他不在家,或是屬相生日不對,所以先說與兄弟了。”寶釵笑道:“不是這樣。我哥哥已經相准了,只等來家才放定,也不必提出人來。我說你認不得娘的,——細想去!”說著,便和他母親擠眼兒發笑。黛玉聽了,便一頭伏在薛姨媽身上,說道:“姨媽不打他,我不依!”薛姨媽摟著他笑道:“你別信你姐姐的話,他是和你玩呢。”寶釵笑道:“真箇媽媽明日和老太太求了,聘作媳婦,豈不比外頭尋的好?”黛玉便攏上來要抓他,口內笑說:“你越發瘋了!”

    薛姨媽忙笑勸,用手分開方罷。又向寶釵道:“連邢姑娘我還怕你哥哥遭塌了他,所以給你兄弟,別說這孩子,我也斷不肯給他。前日老太太要把你妹妹說給寶玉,偏生又有了人家;不然,倒是門子好親事。前日我說定了邢姑娘,老太太還取笑說:‘我原要說他的人,誰知他的人沒到手,倒被他說了我們一個去了!’雖是玩話,細想來倒也有些意思。我想寶琴雖有了人家,我雖無人可給,難道一句話也沒說?我想你寶兄弟,老太太那樣疼他,你又生得那樣,若要外頭說去,老太太斷不中意。不如把你林妹妹定給他,豈不四角俱全?”黛玉先還怔怔的聽,後來見說到自己身上,便啐了寶釵一口,紅了臉,拉著寶釵笑道:“我只打你!為什麼招出姨媽這些老沒正經的話來?”寶釵笑道:“這可奇了。媽媽說你,為什麼打我?”紫鵑忙跑來笑道:“姨太太既有這主意,為什麼不和老太太說去?”薛姨媽笑道:“這孩子急什麼!想必催著姑娘出了閣,你也要早些尋一個小女婿子去了。”紫鵑飛紅了臉,笑道:“姨太太真箇倚老賣老的。”說著便轉身去了。黛玉先罵:“又與你這蹄子什麼相干!”後來見了這樣,也笑道:“阿彌陀佛,該該該!也臊了一鼻子灰去了。”薛姨媽母女及婆子丫鬟都笑起來。  

    一語未了,忽見湘雲走來,手裡拿著一張當票,口內笑道:“這是什麼帳篇子?”黛玉瞧了不認得。地下婆子都笑道:“這可是一件好東西!這個乖不是白教的。”寶釵忙一把接了看時,正是岫煙才說的當票子,忙著折起來。薛姨媽忙說:“那必是那個媽媽的當票子失落了,回來急的他們找。那裡得的?”湘雲道:“什麼是‘當票子’?”眾婆子笑道:“真真是位呆姑娘,連當票子也不知道。”薛姨媽嘆道:“怨不得他,真真是侯門千金,而且又小,那裡知道這個?那裡去看這個?就是家下人有這個,他如何得見。別笑他是呆子,若給你們家的姑娘看了,也都成了呆子呢。”眾婆子笑道:“林姑娘才也不認得。別說姑娘們,就如寶玉,倒是外頭常走出去的,只怕也還沒見過呢。”薛姨媽忙將原故講明,湘雲黛玉二人聽了,方笑道:“這人也太會想錢了。姨媽家當鋪也有這個麼?”眾人笑道:“這更奇了,‘天下老鴰一般黑’,豈有兩樣的。”薛姨媽因又問:“是那裡拾的?”湘雲方欲說時,寶釵忙說:“是一張死了沒用的,不知是那年勾了帳的。香菱拿著哄他們玩的。”薛姨媽聽了此話是真,也就不問了。  

    一時人來回:“那府里大奶奶過來請姨太太說話呢。”薛姨媽起身去了。

    這裡屋內無人時,寶釵方問湘云:“何處拾的?”湘雲笑道:“我見你令弟媳的丫頭篆兒悄悄的遞給鶯兒,鶯兒便隨手夾在書里,只當我沒看見。我等他們出去了,我偷著看,竟不認得。知道你們都在這裡,所以拿來大家認認。”

    黛玉忙問:“怎麼他也當衣裳不成?既當了,怎麼又給你?”寶釵見問,不好隱瞞他兩個,便將方才之事都告訴了他二人。黛玉聽了,“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不免也要感嘆起來了。湘雲聽了卻動了氣,說道:“等我問著二姐姐去!我罵那起老婆子丫頭一頓,給你們出氣何如?”說著便要走出去。寶釵忙一把拉住,笑道:“你又發瘋了,還不給我坐下呢。”黛玉笑道:“你要是個男人,出去打一個抱不平兒;你又充什麼荊軻、聶政?真真好笑。”湘雲道:“既不叫問他去,明日索性把他接到咱們院裡一處住去,豈不是好?”

    寶釵笑道:“明日再商量。”說著,人報:“三姑娘、四姑娘來了。”三人聽說,忙掩了口,不提此事。要知端詳,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八回 杏子陰假鳳泣虛凰 茜紗窗真情揆痴理

    話說他三人因見探春等進來,忙將此話掩住不提。探春等問候過,大家說笑了一回方散。誰知上回所表的那位老太妃已薨,凡誥命等皆入朝隨班,按爵守制,敕諭天下,凡有爵之家,一年內不得筵宴音樂,庶民皆三月不得婚姻。賈母婆媳祖孫等俱每日入朝隨祭,至未正以後方回。在大偏宮二十一日後,方請靈入先陵,地名孝慈縣。這陵離都來往得十來日之功,如今請靈至此,還要停放數日,方入地宮,故得一月光景。寧府賈珍夫妻二人,也少不得是要去的。兩府無人,因此大家計議,家中無主,便報了“尤氏產育”,將他騰挪出來,協理寧榮兩處事件。因託了薛姨媽在園內照管他姊妹丫鬟,只得也挪進園來。此時寶釵處有湘雲香菱;李紈處目今李嬸母雖去,然有時來往,三五日不定,賈母又將寶琴送與他去照管;迎春處有岫煙;探春因家務冗雜,且不時有趙姨娘與賈環嘈聒,甚不方便;惜春處房屋狹小:因此薛姨媽都難住。況賈母又千叮嚀萬囑咐托他照管黛玉,自己素性也最憐愛他,今既巧遇這事,便挪至瀟湘館和黛玉同房,一應藥餌飲食,十分經心。黛玉感戴不盡,以後便亦如寶釵之稱呼。連寶釵前亦直以“姐姐”呼之,寶琴前直以“妹妹”呼之:儼似同胞共出,較諸人更似親切。賈母見如此,也十分喜悅放心。薛姨媽只不過照管他姊妹,禁約的丫鬟輩,一應家中大小事務也不肯多口。尤氏雖天天過來,也不過應名點卯,不肯亂作威福。且他家內上下,也只剩他一人料理,再者每日還要照管賈母王夫人的下處一應所需飲饌鋪設之物,所以也甚操勞。

    當下榮寧兩處主人既如此不暇,並兩處執事人等,或有跟隨著入朝的,或有朝外照理下處事務的,又有先踩踏下處的,也都各各忙亂。因此兩處下人無了正經頭緒,也都偷安,或乘隙結黨,和暫權執事者竊弄威福。榮府只留得賴大並幾個管家照管外務。這賴大手下常用幾個人已去,雖另委人,都是些生的,只覺不順手。且他們無知,或賺騙無節,或呈告無據,或舉薦無因,種種不善,在在生事,也難備述。

    又見各官宦家凡養優伶男女者,一概蠲免遣發,尤氏等便議定,待王夫人回家回明,也欲遣發十二個女孩子。又說:“這些人原是買的,如今雖不學唱,盡可留著使喚,只令其教習們自去也罷了。”王夫人因說:“這學戲的倒比不得使喚的,他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因無能,賣了做這事,裝丑弄鬼的幾年。如今有這機會,不如給他們幾兩銀子盤費,各自去罷。當日祖宗手裡都是有這例的。咱們如今損陰壞德,而且還小器。如今雖有幾個老的還在,那是他們各有原故不肯回去的,所以才留下使喚,大了配了我們家裡小廝們了。”尤氏道:“如今我們也去問他十二個,有願意回去的,就帶了信兒,叫他父母來親自領回去,給他們幾兩銀子盤纏方妥。倘若不叫上他的親人來,只怕有混帳人冒名領出去,又轉賣了,豈不辜負了這恩典?若有不願意回去的,就留下。”王夫人笑道:“這話妥當。”尤氏等遣人告訴了鳳姐兒,一面說與總理房中,每教習給銀八兩,令其自便。凡梨香院一應物件,查清記冊收明,派人上夜。將十二個女孩子叫來,當面細問,倒有一多半不願意回家的。也有說父母雖有,他只以賣我們姊妹為事,這一去還被他賣了;也有說父母已亡,或被伯叔兄弟所賣的;也有說無人可投的;也有說戀恩不舍的:所願去者止四五人。王夫人聽了,只得留下。將去者四五人皆令其乾娘領回家去,單等他親父母來領;將不願去者分散在園中使喚。賈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將正旦芳官指給了寶玉,小旦蕊官送了寶釵,小生藕官指給了黛玉,大花面葵官送了湘雲,小花面豆官送了寶琴,老外艾官指給了探春,尤氏便討了老旦茄官去。當下各得其所,就如那倦鳥出籠,每日園中遊戲。眾人皆知他們不能針黹,不慣使用,皆不大責備。其中或有一二個知事的,愁將來無應時之技,亦將本技丟開,便學起針黹紡績女工諸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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