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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者林丫頭和寶姑娘他兩個人倒好,偏又都是親戚,又不好管咱們家務事。

    況且一個是美人燈兒,風吹吹就壞了;一個是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張口,一問搖頭三不知,也難十分去問他。倒只剩了三姑娘一個,心裡嘴裡都也來得,又是咱家的正人,太太又疼他,雖然臉上淡淡的,皆因是趙姨娘那老東西鬧的,心裡卻是和寶玉一樣呢。比不得環兒,實在令人難疼,要依我的性子,早攆出去了!如今他既有這主意,正該和他協同,大家做個膀臂,我也不孤不獨了。按正禮天理良心上論,咱們有他這一個人幫著,咱們也省些心,與太太的事也有益。若按私心藏奸上論,我也太行毒了,也該抽回退步,回頭看看;再要窮追苦克,人恨極了,他們笑裡藏刀,咱們兩個才四個眼睛兩個心,一時不防,倒弄壞了。趁著緊溜之中,他出頭一料理,眾人就把往日咱們的恨暫可解了。還有一件,我雖知你極明白,恐怕你心裡挽不過來,如今囑咐你:他雖是姑娘家,心裡卻事事明白,不過是言語謹慎。他又比我知書識字,更利害一層了。如今俗語說:‘擒賊必先擒王。’他如今要作法開端,一定是先拿我開端,倘或他要駁我的事,你可別分辯,你只越恭敬越說駁的是才好。千萬別想著怕我沒臉,和他一強,就不好了。”

    平兒不等說完,便笑道:“你太把人看糊塗了!我才已經行在先了,這會子才囑咐我。”鳳姐兒笑道:“我是恐怕你心裡眼裡只有了我、一概沒有他人之故,不得不囑咐,既已行在先,更比我明白了。這不是你又急了,滿嘴裡 ‘你’呀‘我’的起來了!”平兒道:“偏說‘你’!你不依,這不是嘴巴子?再打一頓。難道這臉上還沒嘗過的不成?”鳳姐兒笑道:“你這小蹄子兒,要掂多少過兒才罷?你看我病的這個樣兒,還來慪我呢。過來坐下,橫豎沒人來,咱們一處吃飯是正經。”說著,豐兒等三四個小丫頭子進來,放小炕桌。鳳姐只吃燕窩粥,兩碟子精緻小菜,每日分例菜已暫減去。豐兒便將平兒的四樣分例菜端至桌上,與平兒盛了飯來。平兒屈一膝於炕沿之上,半身猶立於炕下,陪著鳳姐兒吃了飯,伏侍漱口畢,吩咐了豐兒些話,方往探春處來。只見院中寂靜,人已散出。要知後事何如,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十六回 敏探春興利除宿弊 賢寶釵小惠全大體

    話說平兒陪著鳳姐吃了飯,伏侍盥漱畢,方往探春處來,只見院中寂靜,只有丫鬟婆子一個個都站在窗外聽候。平兒進入廳中,他姐妹姑嫂三人正商議些家務,說的便是年內賴大家請吃酒,他家花園中事故。見他來了,探春便命他腳踏上坐了,因說道:“我想的事,不為別的,只想著我們一月所用的頭油脂粉又是二兩的事。我想咱們一月已有了二兩月銀,丫頭們又另有月錢,可不是又同剛才學裡的八兩一樣重重疊疊?這事雖小,錢有限,看起來也不妥當,你奶奶怎麼就沒想到這個呢?”平兒笑道:“這有個原故:姑娘們所用的這些東西,自然該有分例,每月每處買辦買了,令女人們交送我們收管,不過預備姑娘們使用就罷了,沒有個我們天天各人拿著錢,找人買這些去的。所以外頭買辦總領了去,按月使女人按房交給我們。至於姑娘們每月的這二兩,原不是為買這些的,為的是一時當家的奶奶太太,或不在家,或不得閒,姑娘們偶然要個錢使,省得找人去:這不過是恐怕姑娘們受委屈意思。如今我冷眼看著,各屋裡我們的姐妹都是現拿錢買這些東西的,竟有了一半子。我就疑惑不是買辦脫了空,就是買的不是正經貨。”探春李紈都笑道:“你也留心看出來了。脫空是沒有的,只是遲些日子,催急了,不知那裡弄些來,不過是個名兒。其實使不得,依然還得現買,就用二兩銀子,另叫別人的奶媽子的弟兄兒子買來方才使得。要使官中的人去,依然是那一樣的,——不知他們是什麼法子?”平兒便笑道:“買辦買的是那東西,別人買了好的來,買辦的也不依他,又說他使壞心,要奪他的買辦。所以他們寧可得罪了裡頭。不肯得罪了外頭辦事的。要是姑娘們使了奶媽子們,他們也就不敢說閒話了。”  

    探春道:“因此我心裡不自在,饒費了兩起錢,東西又白丟一半。不如意把買辦的這一項每月蠲了為是。此是第一件事。第二件,年裡往賴大家去,你也去的:你看他那小園子比咱們這個如何?”平兒笑道:“還沒有咱們這一半大,樹木花草也少多著呢。”探春道:“我因和他們家的女孩兒說閒話兒,他說這園子除他們帶的花兒,吃的筍菜魚蝦,一年還有人包了去,年終足有二百兩銀子剩。從那日,我才知道一個破荷葉、一根枯草根子,都是值錢的。”

    寶釵笑道:“真真膏粱紈袴之談!你們雖是千金,原不知道這些事,但只你們也都念過書,識過字的,竟沒看見過朱夫子有一篇 ‘不自棄’的文麼?”

    探春笑道:“雖也看過,不過是勉人自勵,虛比浮詞,那裡真是有的?”寶釵道:“朱子都行了虛比浮詞了?那句句都是有的。你才辦了兩天事,就利慾薰心,把朱子都看虛浮了。你再出去,見了那些利弊大事,越發連孔子也都看虛了呢!”探春笑道:“你這樣一個通人,竟沒看見姬子書?當日姬子有云:‘登利祿之場,處運籌之界者,窮堯舜之詞,背孔孟之道。’”寶釵笑道:“底下一句呢?”探春笑道:“如今斷章取意;念出底下一句,我自己罵我自己不成?”寶釵道:“天下沒有不可用的東西,既可用,便值錢。難為你是個聰明人,這大節目正事竟沒經歷。”李紈笑道:“叫人家來了,又不說正事,你們且對講學問!”寶釵道:“學問中便是正事。若不拿學問提著,便都流入市俗去了。”

    三人取笑了一回,便仍談正事。探春又接說道:“咱們這個園子,只算比他們的多一半,加一倍算起來,一年就有四百銀子的利息。若此時也出脫生發銀子,自然小器,不是咱們這樣人家的事。若派出兩個一定的人來,既有許多值錢的東西,任人作踐了,也似乎暴殄天物。不如在園子裡所有的老媽媽中,揀出幾個老成本分、能知園圃的,派他們收拾料理。也不必要他們交租納稅,只問他們一年可以孝敬些什麼。一則園子有專定之人修理花木,自然一年好似一年了,也不用臨時忙亂;二則也不致作踐,白辜負了東西;三則老媽媽們也可藉此小補,不枉成年家在園中辛苦;四則也可省了這些花兒匠、山子匠並打掃人等的工費。將此有餘,以補不足,未為不可。”寶釵正在地下看壁上的字畫,聽如此說,便點頭笑道:“善哉!‘三年之內,無饑饉矣。’”李紈道:“好主意!果然這麼行,太太必喜歡。省錢事小,園子有人打掃,專司其職,又許他去賣錢,使之以權,動之以利,再無不盡職的了。”

    平兒道:“這件事須得姑娘說出來。我們奶奶雖有此心,未必好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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