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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笑,又瞅著他咂嘴兒。寶玉雖也有些不好意思,還不理會;把個寶釵直臊的滿臉飛紅,又不好聽著,又不好說什麼。只見襲人端過茶來,只得搭訕著,自己遞了一袋煙。鳳姐兒笑著站起來接了,道:“二妹妹,你別管我們的事,你快穿衣服罷。”
寶玉一面也搭訕著,找這個弄那個。鳳姐道:“你先去罷,那裡有個爺們等著奶奶們一塊兒走的理呢。”寶玉道:“我只是嫌我這衣裳不大好,不如前年穿著老太太給的那件雀金呢好。”鳳姐因慪他道:“你為什麼不穿?”寶玉道:“穿著太早些。”鳳姐忽然想起,自悔失言。幸虧寶釵也和王家是內親,只是那些丫頭們跟前,已經不好意思了。襲人卻接著說道:“二奶奶還不知道呢,就是穿得,他也不穿了。”鳳姐兒道:“這是什麼原故?”襲人道:“告訴二奶奶,真真的我們這位爺行的事都是天外飛來的。那一年因二舅太爺的生日,老太太給了他這件衣裳,誰知那一天就燒了。我媽病重了,我沒在家。
那時候還有晴雯妹妹呢,聽見說,病著整給他縫了一夜,第二天老太太才沒瞧出來呢。去年那一天,上學天冷,我叫焙茗拿了去給他披披,誰知這位爺見了這件衣裳,想起晴雯來了,說了總不穿了,叫我給他收一輩子呢。”鳳姐不等說完,便道:“你提晴雯,可惜了兒的。那孩子模樣兒手兒都好,就只嘴頭子利害些。偏偏兒的太太不知聽了那裡的謠言,活活的把個小命兒要了。還有一件事:那一天,我瞧見廚房裡柳家的女人,他女孩兒叫什麼五兒,那丫頭長的和晴雯脫了個影兒。我心裡要叫他進來,後來我問他媽,他媽說是很願意。我想著寶二爺屋裡的小紅跟了我去,我還沒還他呢,就把五兒補過來罷。’平兒說:‘太太那一天說了,凡象那個樣兒的都不叫派到寶二爺屋裡呢。’我所以也就擱下了。這如今寶二爺也成了家了,還怕什麼呢?不如我就叫他進來。可不知寶二爺願意不願意?要想著晴雯,只瞧見這五兒就是了。”寶玉本要走,聽見這些話又呆了。襲人道:“為什麼不願意?早就要弄進來的,只是因為太太的話說的結實罷了。”鳳姐道:“那麼著,明兒我就叫他進來。太太的跟前有我呢。”寶玉聽了,喜不自勝,才走到賈母那邊去了。
這裡寶釵穿衣服。
鳳姐兒看他兩口兒這般恩愛纏綿,想起賈璉方才那種光景,甚實傷心,坐不住,便起身向寶釵笑道:“我和你上太太屋裡去罷。”笑著出了房門,一同來見賈母。寶玉正在那裡回賈母往舅舅家去。賈母點頭說道:“去罷,只是少吃酒,早些回來,你身子才好些。”寶玉答應著出來,剛走到院內,又轉身回來,向寶釵耳邊說了幾句,不知什麼。寶釵笑道:“是了,你快去罷。”
將寶玉催著去了。這裡賈母和鳳姐寶釵說了沒三句話,只見秋紋進來傳說:“二爺打發焙茗回來說,請二奶奶。”寶釵道:“他又忘了什麼,又叫他回來?”秋紋道:“我叫小丫頭問了焙茗,說是‘二爺忘了一句話,二爺叫我回來告訴二奶奶:若是去呢,快些來罷;若不去呢,別在風地里站著。’”說的賈母鳳姐並地下站著的老婆子丫頭都笑了。寶釵的臉上飛紅,把秋紋啐了一口,說道:“好個糊塗東西,這也值的這麼慌慌張張跑了來說?”秋紋也笑著回去叫小丫頭去罵焙茗。那焙茗一面跑著,一面回頭說道:“二爺把我巴巴兒的叫下馬來,叫回來說;我若不說,回來對出來,又罵我了。這會子說了,他們又罵我。”那丫頭笑著跑回來說了。賈母向寶釵道:“你去罷,省了他這麼不放心。”說的寶釵站不住,又被鳳姐慪著玩笑,沒好意思,才走了。
只見散花寺的姑子大了來了,給賈母請安,見過了鳳姐,坐著吃茶。賈母因問他:“這一向怎麼不來?”大了道:“因這幾日廟中作好事,有幾位誥命夫人不時在廟裡起坐,所以不得空兒來。今日特來回老祖宗:明兒還有一家作好事,不知老祖宗高興不高興?若高興,也去隨喜隨喜。”賈母便問:“做什麼好事?”大了道:“前月為王大人府里不乾淨,見神見鬼的,偏生那太太夜間又看見去世的老爺。因此,昨日在我廟裡告訴我,要在散花菩薩跟前許願燒香,做四十九天的水陸道場,保佑家口安寧,亡者升天,生者獲福。
所以我不得空兒來請老太太的安。”卻說鳳姐素日最是厭惡這些事,自從昨夜見鬼,心中總只是疑疑惑惑的,如今聽了大了這些話,不覺把素日的心性改了一半,已有三分信意,便問大了道:“這散花菩薩是誰?他怎麼就能避邪除鬼呢?”大了見問,便知他有些信意,說道:“奶奶要問這位菩薩,等我告訴你奶奶知道:這個散花菩薩,根基不淺,道行非常,生在西天大樹園中。父母打柴為生。養下菩薩來,頭長三角,眼橫四目,身長八尺,兩手拖地。父母說這是妖精,便棄在冰山背後了。誰知這山上有一個得道的老猢猻出來打食,看見菩薩頂上白氣沖天,虎狼遠避,知道來歷非常,便抱回洞中撫養。誰知菩薩帶了來的聰慧,禪也會談,與猢猻天天談道參禪,說的天花散漫。到了一千年後,便飛升了。至今山上猶見談經之處,天花散漫,所求必靈,時常顯聖,救人苦厄。因此世人才蓋了廟,塑了像供奉著。”鳳姐道:“這有什麼憑據呢?”大了道:“奶奶又來搬駁了。一個佛爺可有什麼憑據呢?就是撒謊,也不過哄一兩個人罷咧,難道古往今來多少明白人都被他哄了不成?奶奶只想,惟有佛家香火歷來不絕,他到底是祝國裕民,有些靈驗,人才信服啊。”鳳姐聽了,大有道理,因道:“既這麼著,我明兒去試試。你廟裡可有簽?我去求一簽。我心裡的事,簽上批的出來,我從此就信了。”
大了道:“我們的簽最是靈的,明兒奶奶去求一簽就知道了。”賈母道:“既這麼著,索性等到後日初一,你再去求。”說著,大了吃了茶,到王夫人各房裡去請了安,回去不提。
這裡鳳姐勉強扎掙著,到了初一清早,令人預備了車馬,帶著平兒並許多奴僕來至散花寺。大了帶了眾姑子接了進去,獻茶後,便洗手至大殿上焚香。那鳳姐兒也無心瞻仰聖像,一秉虔誠,磕了頭,舉起簽筒,默默的將那見鬼之事並身體不安等故,祝告了一回。才搖了三下,只聽“唰”的一聲,筒中攛出一支簽來。於是叩頭拾起一看,只見寫著“第三十三簽:上上大吉”。
大了忙查簽薄看時,只見上面寫著:“王熙鳳衣錦還鄉。”鳳姐一見這幾個字,吃一大驚,忙問大了道:“古人也有叫王熙鳳的麼?”大了笑道:“奶奶最是通今博古的,難道漢朝的王熙鳳求官的這一段事也不曉得?”周瑞家的在旁笑道:“前年李先兒還說這一回書來著,我們還告訴他重著奶奶的名字,不許叫呢。”鳳姐笑道:“可是呢,我倒忘了。”說著,又瞧底下的,寫的是:去國離鄉二十年,於今衣錦返家園。蜂采百花成蜜後,為誰辛苦為誰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