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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 ‘耗子尾巴上長瘡,——多少膿血兒’。所以又急又氣,少不得來找嫂子。”尤氏賈蓉不等說完,都說:“不必操心,自然要料理的。”賈蓉又道:“那張華不過是窮急,故舍了命才告咱們。如今想了一個法兒:竟許他些銀子,只叫他應個妄告不實之罪,咱們替他打點完了官司,他出來時,再給他些銀子就完了。”鳳姐兒砸著嘴兒,笑道:“難為你想,怨不得你顧一不顧二的做出這些事來:原來你竟是這麼個有心胸的,我往日錯看了你了。若你說的這話,他暫且依了,且打出官司來,又得了銀子,眼前自然了事。這些人既是無賴的小人,銀子到手,三天五天一光了,他又來找事訛詐,再要叨蹬起來,咱們雖不怕,終久耽心。擱不住他說:既沒毛病,為什麼反給他銀子?”賈蓉原是個明白人,聽如此一說,便笑道:“我還有個主意:‘來是是非人,去是是非者’,還事還得我了才好。如今我竟問張華個主意,或是他定要人?
或是他願意了事,得錢再娶?他若說一定要人,少不得我去勸我二姨娘,叫他出來,還嫁他去;若說要錢,我們少不得給他些個。”鳳姐兒忙道:“雖如此說,我斷捨不得你姨娘出去,我也斷不肯使他出去。他要出去了,咱們家的臉在那裡呢?依我說,只寧可多給錢為是。”賈蓉深知鳳姐兒口雖如此,心卻是巴不得只要本人出來,他卻做賢良人。如今怎麼說,且只好怎麼依著。
鳳姐兒又說:“外頭好處了,家裡終久怎麼樣呢?你也和我過去回明了老太太、太太才是。”尤氏又慌了,拉鳳姐兒討主意,怎麼撒謊才好。鳳姐冷笑道:“既沒這本事,誰叫你幹這樣事?這會子這個腔兒,我又看不上。
待要不出個主意,我又是個心慈面軟的人,憑人撮弄我,我還是一片傻心腸兒,說不得等我應起來。如今你們只別露面,我只領了你妹妹去給老太太、太太們磕頭。只說:原系你妹妹我看上了很好,正因我不大生長,原說買兩個人放在屋裡的;今既見了你妹妹很好,而且又是親上做親的,我願意娶來做二房。皆因家中父母姊妹親近一概死了,日子又難,不能度日,若等百日之後,無奈無家無業,實在難等。就算我的主意,接進來了,已經廂房收拾出來了,暫且住著,等滿了孝再圓房兒。仗著我這不害臊的臉,死活賴去,有了不是,也尋不著你們了。你們娘兒兩個想想,可使得?”
尤氏賈蓉一齊笑說:“到底是嬸娘寬洪大量,足智多謀!等事妥了,少不得我們娘兒們過去拜謝。”鳳姐兒道:“罷呀,還說什麼拜謝不拜謝。”又指著賈蓉道:“今日我才知道你了。”說著,把臉卻一紅,眼圈兒也紅了,似有多少委屈的光景。賈蓉忙陪笑道:“罷了,少不得擔待我這一次罷。”說著,忙又跪下了。鳳姐兒扭過臉去不理他,賈蓉才笑著起來了。這裡尤氏忙命丫頭們舀水,取妝奩,伏侍鳳姐兒梳洗了,趕忙又命預備晚飯。鳳姐兒執意要回去,尤氏攔著道,“今日二嬸子要這麼走了,我們什麼臉還過那邊去呢?”
賈蓉旁邊笑著勸道:“好嬸娘!親嬸娘!以後蓉兒要不真心孝順你老人家,天打雷劈。”鳳姐瞅了他一眼,啐道:“誰信你這——”說到這裡,又咽住了。
一面老婆丫頭們擺上酒菜來,尤氏親自遞酒布菜。賈蓉又跪著敬了一鍾酒。
鳳姐便合尤氏吃了飯。丫頭們遞了漱口茶,又捧上茶來。鳳姐喝了兩口,便起身回去。賈蓉親身送過來,進門時,又悄悄的央告了幾句私心話,鳳姐也不理他,只得怏怏的回去了。
且說鳳姐進園中,將此事告訴尤二姐,又說,我怎麼操心,又怎麼打聽,須得如此如此,方保得眾人無罪,“少不得咱們按著這個法兒來才好。”不知鳳姐又想出什麼計策,且聽下回分解。
第六十九回 弄小巧用借劍殺人 覺大限吞生金自逝
話說尤二姐聽了,又感激不盡,只得跟了他來。尤氏那邊怎好不過來呢,少不得也過來,跟著鳳姐去回。鳳姐笑說:“你只別說話,等我去說。”尤氏道:“這個自然。但有了不是,往你身上推就是了。”說著,大家先至賈母屋裡。正值賈母和園裡姐妹們說笑解悶兒,忽見鳳姐帶了一個絕標緻的小媳婦兒進來,忙覷著眼瞧說:“這是誰家的孩子?好可憐見兒的。”鳳姐上來笑道:“老祖宗細細的看看,好不好?”說著,忙拉二姐兒說:“這是太婆婆了,快磕頭。”二姐兒忙行了大禮。鳳姐又指著眾姐妹說,這是某人某人,“太太瞧過,回來好見禮。”二姐兒聽了,只得又從新故意的問過,垂頭站在旁邊。
賈母上下瞧了瞧,仰著臉,想了想,因又笑問:“這孩子我倒象那裡見過他,好眼熟啊。”鳳姐忙又笑說:“老祖宗且別講那些,只說比我俊不俊。”
賈母又帶上眼鏡,命鴛鴦琥珀:“把那孩子拉過來,我瞧瞧肉皮兒。”眾人都抿著嘴兒笑,推他上去。賈母細瞧了一遍,又命琥珀:“拿出他的手來我瞧瞧。”賈母瞧畢,摘下眼鏡來,笑說道:“很齊全,我看比你還俊呢。”鳳姐聽說,笑著忙跪下,將尤氏那邊所編之話,一五一十細細的說了一遍,“少不得老祖宗發慈心,先許他進來住,一年後再圓房兒。”賈母聽了道:“這有什麼不是?既你這樣賢良,很好,只是一年後才圓得房。”鳳姐聽了,叩頭起來,又求賈母:“著兩個女人,一同帶去見太太們,說是老祖宗的主意。”
賈母依允,遂使二人帶去,見了邢夫人等。王夫人正因他風聲不雅,深為憂慮,見他今行此事,豈有不樂之理?於是尤二姐自此見了天日,挪到廂房居住。
鳳姐一面使人暗暗調唆張華,只叫他要原妻,這裡還有許多陪送外,還給他銀子安家過活。張華原無膽無心告賈家的,後來又見賈蓉打發了人對詞,那人原說的:“張華先退了親,我們原是親戚,接到家裡住著是真,並無強娶之說。皆因張華拖欠我們的債務,追索不給,方誣賴小的主兒。”那察院都和賈王兩處有瓜葛,況又受了賄,是說張華無賴,以窮訛詐,狀子也不收,打了一頓趕出來。慶兒在外,替張華打點,也沒打重,又調唆張華,說:“這親原是你家定的,你只要親事,官必還斷給你。”於是又告。王信那邊又透了消息與察院。察院便批:“張華借欠賈宅之銀,令其限內按數交還;其所定之親,仍令其有力時娶回。”又傳了他父親來,當堂批准。他父親亦系慶兒說明,樂得人財兩得,便去賈家領人。
鳳姐一面嚇的來回賈母說,如此這般:“都是珍大嫂子幹事不明,那家並沒退准,惹人告了。如此官斷。”賈母聽了,忙喚尤氏過來,說他做事不妥:“既你妹子從小與人指腹為婚,又沒退斷,叫人告了,這是什麼事?”
尤氏聽了,只得說:“他連銀子都收了,怎麼沒準?”鳳姐在旁說:“張華的口供上現說沒見銀子,也沒見人去。他老子又說:‘原是親家說過一次,並沒應准;親家死了,你們就接進去做二房。’如此沒對證的話,只好由他去混說。幸而璉二爺不在家,不曾圓房,這還無妨。只是人已來了,怎好送回去?豈不傷臉?”賈母道:“又沒圓房,沒的強占人家有夫之人,名聲也不好,不如送給他去。那裡尋不出好人來?”尤二姐聽了,又回賈母說:“我母親實在某年某月某日,給了他二十兩銀子退準的。他因窮極了告,又翻了口。我姐姐原沒錯辦。”賈母聽了,便說:“可見刁民難惹。既這樣,鳳丫頭去料理料理。”鳳姐聽了無法,只得應著回來,只命人去找賈蓉。賈蓉深知鳳姐之意。——若要使張華領回,成何體統?便回了賈珍,暗暗遣人去說張華:“你如今既有許多銀子,何必定要原人?若只管執定主意,豈不怕爺們一怒,尋出一個由來,你死無葬身之地!你有了銀子,回家去,什麼好人尋不出來?你若走呢,還賞你些路費。”張華聽了,心中想了一想:“這倒是好主意。”和父母商議已定,約共得了有百金,父子次日起了五更,便回原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