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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環等商議定了,王仁便去找邢大舅,賈芸便去回邢王二夫人,說得錦上添花。王夫人聽了,雖然入耳,只是不信,邢夫人聽得邢大舅知道,心裡願意,便打發人找了邢大舅來問他,那邢大舅已經聽了王仁的話,又可分肥,便在邢夫人跟前說道:“若說這位郡王,是極有體面的。若應了這門親事,雖說不是正配,管保一過了門,姐夫的官早復了,這裡的聲勢又好了。”邢夫人本是沒主意的人,被傻大舅一番假話哄得心動,請了王仁來一問。更說得熱鬧。於是邢夫人倒叫人出去追著賈芸去說。王仁即刻找了人到外藩公館說了。那外藩不知底細,便要打發人來相看。賈芸又鑽了相看的人,說明:“原是瞞著合宅的,只說是王府相親。等到成了,他祖母作主,親舅舅的保山,是不怕的。”那相看的人應了。賈芸便送與邢夫人,並回了王夫人,那李紈釵等不知原故,只道是件好事,也都歡喜。

    那日果然來了幾個女人,都是艷妝麗服。邢夫人接了進去,敘了些閒話。

    那來人本知是個誥命,也不敢怠慢。邢夫人因事未定,也沒有和巧姐說明,只說有親戚來瞧,叫他去見。巧姐到底是個小孩子,那管這些,便跟了奶奶過來,平兒不放心,也跟著來。只見有兩上官人打扮的,見了巧姐,便渾身上下一看,更又起來拉著巧姐的手又瞧了遍,略坐了一坐就走了,倒把巧姐看得羞臊。回到房中納悶,想來沒有這門親戚,便問平兒,平兒先看見來頭,卻也猜著八九:“必是相親的。但是二爺不在家,大太太作主,到底不知是那府里的。若說是對頭親,不該這樣相看。瞧那幾個人的來頭,不象是本支王府,好象是外頭路數。如今且不必和姑娘說明,且打聽明白再說。”  

    平兒心下留神打聽,那些丫頭婆子都是平兒使過的,平兒一問,所有聽見外頭的風聲都告訴了。平兒便嚇的沒了主意,雖不和巧姐說,便趕著去告訴了李紈寶釵,求他二人告訴王夫人。王夫人知道這事不好,便和邢夫人說知。怎奈邢夫人信了兄弟並王仁的話,反疑心王夫人不是好意,便說:“孫女兒也大了。現在璉兒不在家,這件事我還做得主。況且他親舅爺爺和他親舅舅打聽的,難道倒比別人不真麼?我橫豎是願意的。倘有什麼不好,我和璉兒也抱怨不著別人。”王夫人聽了這些話,心下暗暗生氣,勉強說些閒話,便走了出來告訴了寶釵,自己落淚。寶玉勸道:“太太別煩惱。這件事,我看來不成的。這又是巧姐兒命里所招,只求太太不管就是了。”王夫人道:“你一開口就是瘋話!人家說定了就要接過去。若依平兒的話,你璉二哥哥不抱怨我麼?別說自己的侄孫女兒,就是親戚家的,也是要好才好。邢姑娘是我們作媒的,配了你二大舅子,如今和和順順的過日子,不好麼?那琴姑娘,梅家娶了去,聽見說是豐足食的,很好。就是史姑娘,是他叔叔的主意,頭裡原好,如今姑爺癆病死了,你史妹妹立志守寡,也就苦了。若是巧姐兒錯給了人家兒,可不是我的心壞?”正說著,平兒過求瞧寶釵,並探聽邢夫人的口氣。王夫人將夫人的話說了一遍。平兒呆了半天,跪下求道:“巧姐兒終身,全仗著太太!若信了人家的話,不但姑娘一輩子受了苦,便是璉二爺回來,怎麼說呢?”王夫人道:“你是個明白人,起來聽我說:“巧姐兒到底是大太太孫女兒,他要作主,我能夠攔他麼?”寶玉勸道:“無妨礙的,只要明白就是了。”平兒生怕寶玉瘋癩嚷出來,也並不言語,回了王夫人,竟自去了。  

    這裡王夫人想到煩悶,一陣心痛,叫丫頭扶著,勉強回到自己房中躺下,不叫寶玉寶釵過來,說睡睡就好的。自己卻也煩悶。聽見說李嬸娘來了,也不及接待。只見賈蘭進來請了安,回道:“今早爺爺那裡打發人帶了一封書子來,外頭小子們傳進來的,我母親接了,正要過來,因我老娘來了,叫我先呈給太太瞧,回來我母親就過來來回太太,還說我老娘要過來呢。”說著,一面把書子呈上。王夫人一面接書,一面問道:“你老娘來作什麼?”賈蘭道:“我也不知道。我聽見我老娘說:我三姨兒的婆婆家有什麼信兒來了。”

    王夫人聽了,想起來還是前次給甄寶玉說了李綺,後來放定下茶,想來此時甄家要娶過門,所以李嬸娘來商量這件事情,便點點頭,一面拆開書信,見上面寫著道:近因沿途俱系海疆凱旋船隻,不能迅速前行。聞探姐隨翁婿來都,不知曾有信否?前接到璉侄手稟,知大老爺身體欠安,亦不知已有確信否?寶玉蘭兒場期已近,務須實心用功,不可怠惰。老太太靈柩抵家,尚需日時。我身體平善,不必掛念,此諭寶玉等知道。月日手書。蓉兒另稟。

    王夫人看了,仍舊遞給賈蘭,說:“你拿去給你二叔叔瞧瞧,還交給母親罷。”正說著,李紈同李嬸娘過來,請安問好畢,王夫人讓了坐。李嬸娘便將甄家要娶李綺的話說了一遍。大家商議了一會子。李紈因問王夫人道:“老爺的書子,太太看過了麼?”王夫人道:“看過了。”賈蘭便拿著給他母親瞧。李紈看了道:“我本是心痛,看見探丫頭要回來了,心裡略好些,只是不知幾時才到?”李嬸娘便問了賈政在路好。李紈因向賈蘭道:“哥兒瞧見了?場期近了,你爺爺惦記的什麼似的。你快拿了去給二叔叔瞧去罷。”  

    李嬸娘道:“他們爺兒兩個以沒進過學,怎麼能下場呢?”王夫人道:“他爺爺做糧道的起身時,給他們爺兒兩個援了例監了。”李嬸娘點頭,賈蘭一面拿著書子出來,來找寶玉。

    卻說寶玉送了王夫人去後,正拿著 《秋水》一篇在那裡細玩。寶釵從裡間走出,見他看的得意忘言,便走過來一看。見是這個,心裡著實煩悶,細想:“他只顧把這世出離群的話當作一件正經事,終久不妥!”看人這種光景:料勸不過來,便坐在寶玉傍邊,怔怔的瞅著,寶玉見他這般,便道:“你這又是為什麼?”寶釵道:“我想你我既為夫婦,你便是我終身的倚靠,卻不在情慾之私。論起榮華富貴,原不過是過眼煙雲;但是古聖賢,以人品根為重--”寶玉也沒聽完,把那本書擱在旁邊,微微的笑道:“據你說‘人品根柢’,又是什麼 ‘古聖賢’,你可古聖賢說過,‘不失其赤子之心’?那赤子有什麼好處?不過是無知無識無貪無忌。我們生赤已陷溺在貪嗔痴愛中,猶如污泥一般,怎麼能跳出這般法塵網?如今才曉得 ‘聚散浮生’四字,古人說了,不曾提醒一個。既要講到人品根柢,誰是麼那太初一步地位的?”

    寶釵道:“你既說‘赤子之心’,古聖賢原以忠孝為赤子之心,並不是遁世離群、無關無係為赤子之心。堯、舜、禹、湯、周、孔、時刻以救民濟世為心,所謂赤子之心,原不過是 ‘不忍’二字。若你方才所說的忍於拋棄天倫,還成什麼道理?”寶玉點頭笑道:“堯舜不強巢許,武周不強夷齊。”寶釵不等他說完,便道:“你這個話,益發不是了。古來若都是巢、許、夷、齊,為什麼如今人又把堯、舜、孔稱為聖賢呢?況且你自比夷齊,更不成話。夷齊原是生在殷商末世,有許多難處之事,所以才有托而逃。當此聖世,咱們世受國恩,祖父錦衣玉食;況你自有生以來自去世的老太太,以及老爺太太,視如珍寶。你方才所說,自己想一想,是與不是?”寶玉聽了,也不答言,只有仰頭微笑。寶釵因又勸道:“你既理屈詞窮,我勸你從此把心收一收,好好的用用功,但能博得一第,便是從此而止,也不枉天恩祖德了。”寶玉點了點頭,嘆了口氣,說道:“一第呢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倒是你這個‘從此而止’,不枉天恩祖德’,卻還不離其宗。”寶釵未答言,襲人過來說道:“剛才二奶奶說的古聖先賢,我們也不懂。我只想著我們這些人,從小兒辛辛苦苦跟著二爺,不知陪了多少小心,論起理來原該當的,但只二爺也該體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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