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拉閱讀上一章

第25頁

    他父親秦邦業現任營繕司郎中,年近七旬,夫人早亡,因年至五旬時尚無兒女,便向養生堂抱了一個兒子和一個女兒。誰知兒子又死了,只剩下個女兒,小名叫做可兒,又起個官名叫兼美。長大時,生得形容裊娜,性格風流,因素與賈家有些瓜葛,故結了親。秦邦業卻於五十三歲上得了秦鍾,今年十二歲了;因去歲業師回南,在家溫習舊課,正要與賈親家商議附往他家塾中去。可巧遇見寶玉這個機會,又知賈家塾中司塾的乃現今之老儒賈代儒,秦鍾此去,可望學業進益,從此成名,因十分喜悅。只是宦囊羞澀,那邊都是一雙富貴眼睛,少了拿不出來。因是兒子的終身大事所關,說不得東並西湊,恭恭敬敬封了二十四兩贄見禮,帶了秦鍾到代儒家來拜見,然後聽寶玉揀的好日子一同入塾。塾中從此鬧起事來。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九回 訓劣子李貴承申飭 嗔頑童茗煙鬧書房

    話說秦邦業父子專候賈家人來送上學之信。原來寶玉急於要和秦鐘相遇,遂擇了後日一定上學,打發人送了信。到了這天,寶玉起來時,襲人早已把書筆文物收拾停妥,坐在床沿上發悶,見寶玉起來,只得伏侍他梳洗。

    寶玉見他悶悶的,問道:“好姐姐,你怎麼又不喜歡了?難道怕我上學去,撂的你們冷清了不成?”襲人笑道:“這是那裡的話?念書是很好的事,不然就潦倒一輩子了,終久怎麼樣呢?但只一件:只是念書的時候兒想著書,不念的時候兒想著家。總別和他們玩鬧,碰見老爺不是玩的。雖說是奮志要強,那工課寧可少些,一則貪多嚼不爛,二則身子也要保重。這就是我的意思,你好歹體諒些。”襲人說一句,寶玉答應一句。襲人又道:“大毛兒衣服我也包好了,交給小子們去了。學裡冷,好歹想著添換,比不得家裡有人照顧。腳爐手爐也交出去了,你可逼著他們給你籠上。那一起懶賊,你不說他們樂得不動,白凍壞了你。”寶玉道:“你放心,我自己都會調停的。你們也可別悶死在這屋裡,長和林妹妹一處玩玩兒去才好。”說著俱已穿戴齊備,襲人催他去見賈母、賈政、王夫人。寶玉又囑咐了晴雯麝月幾句,方出來見賈母。賈母也不免有幾句囑咐的話。然後去見王夫人,又出來到書房中見賈政。  

    這日賈政正在書房中和清客相公們說閒話兒,忽見寶玉進來請安,回說上學去。賈政冷笑道:“你要再提‘上學’兩個字,連我也羞死了。依我的話,你竟玩你的去是正經。看仔細站腌臢了我這個地,靠腌臢了我這個門!”

    眾清客都起身笑道:“老世翁何必如此。今日世兄一去,二三年就可顯身成名的,斷不似往年仍作小兒之態了。——天也將飯時了,世兄竟快請罷。”

    說著便有兩個年老的攜了寶玉出去。賈政因問:“跟寶玉的是誰?”只聽見外面答應了一聲,早進來三四個大漢,打千兒請安。賈政看時,是寶玉奶姆的兒子名喚李貴的,因向他道:“你們成日家跟他上學,他到底念了些什麼書!倒念了些流言混話在肚子裡,學了些精緻的淘氣。等我閒一閒,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長進的東西算帳!”嚇的李貴忙雙膝跪下摘了帽子碰頭,連連答應“是”,又回說:“哥兒已經念到第三本《詩經》,什麼 ‘攸攸鹿鳴,荷葉浮萍’,小的不敢撒謊。”說的滿坐哄然大笑起來,賈政也掌不住笑了。  

    因說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詩經》,也是 ‘掩耳盜鈴’,哄人而已。你去請學裡太爺的安,就說我說的:什麼 《詩經》、古文,一概不用虛應故事,只是先把《四書》一齊講明背熟是最要緊的。”李貴忙答應“是”,見賈政無話,方起來退出去。

    此時寶玉獨站在院外,屏聲靜候,等他們出來同走。李貴等一面撣衣裳,一面說道:“哥兒可聽見了?先要揭我們的皮呢。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賺些個體面,我們這些奴才白陪著挨打受罵的。從此也可憐見些才好!”寶玉笑道:“好哥哥,你別委屈,我明兒請你。”李貴道:“小祖宗,誰敢望‘請’,只求聽一兩句話就有了。”

    說著又至賈母這邊,秦鍾早已來了,賈母正和他說話兒呢。於是二人見過,辭了賈母。寶玉忽想起未辭黛玉,又忙至黛玉房中來作辭。彼時黛玉在窗下對鏡理妝,聽寶玉說上學去,因笑道:“好!這一去可是要‘蟾宮折桂’

    了!我不能送你了。”寶玉道:“好妹妹,等我下學再吃晚飯。那胭脂膏子也等我來再制。”嘮叨了半日,方抽身去了。黛玉忙又叫住,問道:“你怎麼不去辭你寶姐姐來呢?”寶玉笑而不答一徑同秦鐘上學去了。  

    原來這義學也離家不遠,原系當日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力不能延師者,即入此中讀書。凡族中為官者皆有幫助銀兩以為學中膏火之費;舉年高有德之人為塾師。如今秦寶二人來了,一一的都互相拜見過,讀起書來。自此後二人同來同往同起同坐,愈加親密。兼賈母愛惜,也常留下秦鍾一住三五天,和自己重孫一般看待。因見秦鍾家中不甚寬裕,又助些衣服等物。不上一兩月工夫,秦鍾在榮府里便慣熟了。寶玉終是個不能安分守理的人,一味的隨心所欲,因此發了癖性,又向秦鍾悄說:“咱們兩個人,一樣的年紀,況又同窗,以後不必論叔侄,只論弟兄朋友就是了。”先是秦鐘不敢,寶玉不從,只叫他“兄弟”,叫他表字“鯨卿”,秦鍾也只得混著亂叫起來。

    原來這學中雖都是本族子弟與些親戚家的子侄,俗語說的好:“一龍九種,種種各別。”未免人多了就有龍蛇混雜、下流人物在內。自秦寶二人來了,都生的花朵兒一般的模樣,又見秦鍾靦腆溫柔,未語先紅,怯怯羞羞有女兒之風;寶玉又是天生成慣能作小服低,賠身下氣,性情體貼,話語纏綿。

    因他二人又這般親厚,也怨不得那起同窗人起了嫌疑之念,背地裡你言我語,詬誶謠諑,布滿書房內外。

    原來薛蟠自來王夫人處住後,便知有一家學,學中廣有青年子弟。偶動了龍陽之興,因此也假說來上學,不過是“三日打魚,兩日曬網”,白送些束脩禮物與賈代儒,卻不曾有一點兒進益,只圖結交些契弟。誰想這學內的小學生,圖了薛蟠的銀錢穿吃,被他哄上手了,也不消多記。又有兩個多情的小學生,亦不知是那一房的親眷,亦未考真姓名,只因生得嫵媚風流,滿學中都送了兩個外號,一個叫“香憐”,一個叫“玉愛”。別人雖都有羨慕之意、“不利於孺子”之心,只是懼怕薛蟠的威勢,不敢來沾惹。如今秦寶二人一來了,見了他兩個,也不免繾綣羨愛,亦知系薛蟠相知,未敢輕舉妄動。

    香玉二人心中,一般的留情與秦寶:因此四人心中雖有情意,只未發出。每日一入學中,四處各坐,卻八目勾留,或設言托意,或詠桑寓柳,遙以心照,卻外面自為避人眼目。不料偏又有幾個滑賊看出形景來,都背後擠眉弄眼,或咳嗽揚聲,這也非止一日。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已經是最後一章了 »

第25頁

你剛剛閱讀到這裏

返回
加入書架

返回首頁

書籍詳情 返回我的書架
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