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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漸漸的能夠幫著老爺料理些家務了。”賈政默然想了一回,道:“你去歇歇去罷。等這裡用著你時,自然派你一個行次兒。”包勇答應著,退下來,跟著這裡人出去歇息不提。
一日賈政早起,剛要上衙門,看見門上那些人在那裡交頭接耳,好象要使賈政知道的似的,又不好明回,只管咕咕唧唧的說話。賈政叫上來問道:“你們有什麼事這麼鬼鬼祟祟的?”門上的人回道:“奴才們不敢說。”賈政道:“有什麼事不敢說的?”門上的人道:“奴才今兒起來,開門出去,見門上貼著一張白紙,上寫著許多不成事體的字。”賈政道:“那裡有這樣的事!
寫的是什麼?”門上的人道:“是水月庵的腌臢話。”賈政道:“拿給我瞧。”
門上的人道:“奴才本要揭下來,誰知他貼的結實,揭不下來,只得一面抄,一面洗。剛才李德揭了一張給奴才瞧,就是那門上貼的話。奴才們不敢隱瞞。”
說著,呈上那帖兒。賈政接來看時,上面寫著:西貝草斤年紀輕,水月庵里管尼僧。一個男人多少女,窩娼聚賭是陶情。不肖子弟來辦事,榮國府內好聲名。
賈政看了,氣的頭昏目暈,趕著叫門上的人不許聲張,悄悄叫人往寧榮兩府靠近的夾道子牆壁上再去找尋。隨即叫人去喚賈璉出來。賈璉即忙趕至。
賈政忙問道:“水月庵中寄居的那些女尼女道,向來你也查考查考過沒有?”
賈璉道:“沒有,一向都是芹兒在那裡照管。”賈政道:“你知道芹兒照管得來照管不來?”賈璉道:“老爺既這麼說,想來芹兒必有不妥當的地方兒。”
賈政嘆道:“你瞧瞧這個帖兒寫的是什麼!”賈璉一看道:“有這樣事麼!”正說著,只見賈蓉走來,拿著一封書子,寫著“二老爺密啟”。打開看時,也是無頭榜一張,與門上所貼的話相同。賈政道:“快叫賴大帶了三四輛車到水月庵里去,把那些女尼姑女道士一齊拉回來。不許泄漏,只說裡頭傳喚。”
賴大領命去了。
且說水月庵中小女尼女道士等,初到庵中,沙彌與道士原系老尼收管,日間教他些經懺。以後元妃不用,也便習學得懶惰了。那些女孩子們年紀漸漸的大了,都也有些知覺了。更兼賈芹也是風流人物,打量芳官等出家,只是小孩子性兒,便去招惹他們。那知芳官竟是真心,不能上手,便把這心腸移到女尼女道士身上。因那小沙彌中有個名叫沁香的,和女道士中有個叫做鶴仙的,長的都甚妖嬈,賈芹便和這兩個人勾搭上了,閒時便學些絲弦,唱個曲兒。
那時正當十月中旬,賈芹給庵中那些人領了月例銀子,便想起法兒來,告訴眾人道:“我為你們領月錢,不能進城,又只得在這裡歇著,怪冷的。
怎麼樣?我今兒帶些果子酒,大家吃著樂一夜好不好?”那些女孩子都高興,便擺起桌子,連本庵的女尼也叫了來。惟有芳官不來。賈芹唱了幾杯,便說道要行令。沁香等道:“我們都不會,倒不如搳拳罷。誰輸了喝一鍾,豈不爽快?”本庵的女尼道:“這天剛過晌午,混嚷混喝的不象,且先喝幾鍾,愛散的先散去。誰愛陪芹大爺的,回來晚上盡子喝去,我也不管。”正說著,只見道婆急忙進來說:“快散了罷!府里賴大爺來了。”眾女尼忙亂收拾,便叫賈芹躲開。賈芹因多喝了幾杯,便道:“我是送月錢來的,怕什麼?”話猶未完,已見賴大進來,見這般樣子,心裡大怒。為的是賈政吩咐不許聲張,只得含糊裝笑道:“芹大爺也在這裡呢麼?”賈芹連忙站起來道:“賴大爺,你來作什麼?”賴大說:“大爺在這裡更好。快快叫沙彌道士收拾上車進城,宮裡傳呢。”賈芹等不知原故,還要細問。賴大說:“天已不早了,快快的好趕進城。”眾女孩子只得一齊上車。賴大騎著大走騾,押著趕進城,不提。
卻說賈政知道這事,氣的衙門也不能上了,獨坐在內書房嘆氣。賈璉也不敢走開。忽見門上的進來稟道:“衙門裡今夜該班是張老爺。因張老爺病了,有知會來請老爺補一班。”賈政正等賴大回來要辦賈芹,此時又要該班,心裡納悶,也不言語。賈璉走上去說道:“賴大是飯後出去的,水月庵離城二十來里,就趕進城也得二更天。今日又是老爺的幫班,請老爺只管去。賴大來了,叫他押著,也別聲張,等明兒老爺回來再發落。倘或芹兒來了,也不用說明,看他明兒見了老爺怎麼樣說。”賈政聽來有理,只得上班去了。
賈璉抽空才要回到自己房中,一面走著,心裡抱怨鳳姐出的主意,欲要埋怨,因他病著,只得隱忍,慢慢的走著。
且說那些下人,一人傳十,傳到裡頭,先是平兒知道,即忙告訴鳳姐。
鳳姐因那一夜不好,懨懨的總沒精神,正是惦記鐵檻寺的事情。聽見“外頭貼了匿名揭帖”的一句話,嚇了一跳,忙問:“貼的是什麼?”平兒隨口答應,不留神,就錯說了,道:“沒要緊,是饅頭庵里的事情。”鳳姐本是心虛,聽見“饅頭庵的事情”,這一唬直唬怔了,一句話沒說出來,急火上攻,眼前發暈,咳嗽了一陣便歪倒了,兩隻眼卻只是發怔。平兒慌了,說道:“水月庵里,不過是女沙彌女道士的事,奶奶著什麼急呢?”鳳姐聽是水月庵,才定了定神,道:“噯!糊塗東西!到底是水月庵,是饅頭庵呢?”平兒道:“是我頭裡錯聽了饅頭庵,後來聽見不是饅頭庵,是水月庵。我剛才也就說溜了嘴,說成饅頭庵了。”鳳姐道:“我就知道是水月庵。那饅頭庵與我什麼相干。原是這水月庵是我叫芹兒管的,大約刻扣了月錢。”平兒道:“我聽著不象月錢的事,還有些腌臢話呢。”鳳姐道:“我更不管那個。你二爺那裡去了?”平兒說:“聽見老爺生氣,他不敢走開。我聽見事情不好,我吩咐這些人不許吵嚷,不知太太們知道了沒有。就聽見說,老爺叫賴大拿這些女孩子去了。且叫人前頭打聽打聽。奶奶現在病著,依我竟先別管他們的閒事。”
正說著,只見賈璉進來。鳳姐欲待問他,見賈璉一臉怒氣,暫且裝作不知。
賈璉沒吃完飯,旺兒來說:“外頭請爺呢,賴大回來了。”賈璉道:“芹兒來了沒有?”旺兒道:“也來了。”賈璉便道:“你去告訴賴大說:老爺上班兒去了,把這些個女孩子暫且收在園裡,明日等老爺回來,送進宮去。只叫芹兒在內書房等著我。”旺兒去了。
賈芹走進書房,只見那些下人指指戳戳不知說什麼,看起這個樣兒來,不象宮裡要人。想著問人,又問不出來。正在心裡疑惑,只見賈璉走出來,賈芹便請了安,垂手侍立,說道:“不知道娘娘宮裡即刻傳那些孩子們做什麼?叫侄兒好趕。幸喜侄兒今兒送月錢去,還沒有走,便同著賴大來了。二叔想來是知道的。”賈璉道:“我知道什麼?你才是明白的呢!”賈芹摸不著頭腦兒,也不敢再問。賈璉道:“你幹的好事啊!把老爺都氣壞了!”賈芹道:“侄兒沒有幹什麼。庵里月錢是月月給的,孩子們經懺是不忘的。賈璉見他不知,又是平素常在一處玩笑的,便嘆口氣道:“打嘴的東西,你各自去瞧瞧罷。”便從靴掖兒裡頭拿出那個揭帖來,扔與他瞧。賈芹拾來一看,嚇的面如土色,說道:“這是誰幹的!我並沒得罪人,為什麼這麼坑我?我一月送錢去,只走一趟,並沒有這些事。若是老爺回來,打著問我,侄兒就屈死了!我母親知道,更要打死。”說著,見沒人在旁邊,便跪下央及道:“好叔叔,救我一救兒罷!”說著,只管磕頭,滿眼流淚。賈璉想道:“老爺最惱這些,要是問准了有這些事,這場氣也不小,鬧出去也不好聽。又長那個貼帖兒的人的志氣了,將來咱們的事多著呢。倒不如趁著老爺上班兒,和賴大商量著,要混過去,就可以沒事了。現在沒有對證。”想定主意,便說:“你別瞞我。你乾的鬼兒,你打量我都不知道呢。若要完事,除非是老爺打著問你,你只一口咬定沒有才好。沒臉的東西!起去罷!”叫人去叫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