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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上,他們是經過多日堅持不懈的努力取得成功的。烏蘇娜挺高興,甚至感謝上帝發明了鍊金術,村裡的居民擠進試驗室,主人就拿抹上番石榴醬的烤餅招待他們,慶祝這個奇蹟的出現,而霍·阿·布恩蒂亞卻讓他們參觀一個坩堝,裡面放著復原的金子,他的神情仿佛表示這金子是他剛剛發明的,他從一個人走到另一個人跟前,最後來到大兒子身邊。大兒子最近幾乎不來試驗室了。布恩蒂亞把一塊微黃的干硬東西拿到他的眼前,問道,“你看這象什麼?”

    霍·阿卡蒂奧直耿耿地回答:

    “象狗屎。”

    父親用手背在他嘴唇上碰了一下,碰得很重,霍·阿卡蒂奧嘴裡竟然流出血來,眼裡流出淚來。夜裡,皮拉·苔列娜在黑暗中摸到一小瓶藥和棉花,拿浸了亞爾尼加碘酒的壓布貼在腫處,為霍·阿卡蒂奧盡心地做了一切,而沒有使他產生仟何不舒服之感,竭力愛護他,而不碰痛他。他倆達到了那樣親密的程度,過了一會兒,他倆就不知不覺地在夜間幽會中第一次低聲交談起來: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他說。“最近幾天內,我就要把一切告訴人家,別再這麼捉迷藏了。”  

    皮拉·苔列娜不想勸阻他。

    “那很好嘛,”她說。“如果咱倆單獨在一塊兒,咱們就把燈點上,彼此都能看見,我想叫喊就能叫喊,跟別人不相干;而你想說什麼蠢話,就可在我耳邊說什麼蠢話。”

    霍·阿卡蒂奧經過這場談話,加上他對父親的怨氣,而且他認為作法的愛情在一切情況下都是可以的,他就心安理得、勇氣倍增了。沒有任何準備,他自動把一閉告訴了弟弟。

    起初,年幼的奧雷連諾只把霍·阿卡蒂奧的艷遇看做是哥哥面臨的可怕危險,不明白什麼力量吸引了哥哥。可是,霍·阿卡蒂奧的煩躁不安逐漸傳染了他。他要哥哥談談那些細微情節,跟哥哥共苦同樂,他感到自己既害怕又快活,現在,他卻等首霍·阿卡蒂奧回來,直到天亮都沒合眼,在孤單的床上輾轉反側,仿佛躺在一堆燒紅的炭上;隨後,兄弟倆一直談到早該起床的時候,很快陷入半昏迷狀態;兩人都同樣厭惡鍊金術和父親的聰明才智,變得孤僻了。“孩子們的樣兒沒有一點精神,”烏蘇娜說。“也許腸里有蟲子。”她用搗碎的美洲土荊芥知心話來。哥哥不象以前那麼誠懇了。他從態度和藹的、容易接近的人變成了懷著戒心的、孤僻的人。他痛恨整個世界,渴望孤身獨處。有一天夜裡,他又離開了,但是沒有去皮拉·苔列娜那兒,而跟擁在吉卜賽帳篷周圍看熱鬧的人混在一起。他踱來踱去地看了看各種精彩節目,對任何一個節目都不感興趣,卻注意到了一個非展覽品——個年輕的吉卜賽女人;這女人幾乎是個小姑娘,脖子上戴著一串挺重的玻璃珠子,因此彎著身子。霍·阿卡蒂奧有生以來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人。姑娘站在人群當中看一幕慘劇:一個人由於不聽父母的話,變成了一條蛇。  

    霍·阿卡蒂奧根本沒看這個不幸的人。當觀眾向“蛇人”詢問他那悲慘的故事細節時,年輕的霍·阿卡蒂奧就擠到第一排吉卜賽姑娘那兒去,站在她的背後,然後緊貼著她。她想挪開一些,可他把她貼得更緊。於是,她感覺到了他。她愣著沒動,驚恐得發顫,不相信自己的感覺,終於回頭膽怯地一笑,瞄了霍·阿卡蒂奧一眼,這時,兩個吉卜賽人把“蛇人”裝進了籠子,搬進帳篷。指揮表演的吉卜賽人宣布:

    “現在,女士們和先生們,我們將給你們表演一個可怕的節目——每夜這個時候都要砍掉一個女人的腦袋,連砍一百五十年,以示懲罰,因為她看了她不該看的東西。”

    霍·阿卡蒂奧和吉卜賽姑娘沒有參觀砍頭。他倆走進了她的帳篷,由於衝動就接起吻來,並且脫掉了衣服;吉卜賽姑娘從身上脫掉了漿過的花邊緊身兜,就變得一絲不掛了。這是一隻千癟的小青蛙,胸部還沒發育,兩腿挺瘦,比霍·阿卡蒂奧的胳膊還細;可是她的果斷和熱情卻彌補了她的贏弱。然而,霍·阿卡蒂奧不能以同樣的熱勁兒回答她,因為他們是在一個公用帳篷里,吉卜賽人不時拿著各種雜耍器具進來,在這兒幹事,甚至就在床鋪旁邊的地上擲骰子·帳篷中間的木竿上掛著一盞燈,照亮了每個角落。在愛撫之間的短暫停歇中,霍·阿卡蒂奧赤裸裸地躺在床上,不知道該怎麼辦,而姑娘卻一再想刺激他。過了一會,一個身姿優美的吉卜賽女人和一個男人一起走進帳篷,這個男人不屬於雜技團,也不是本村的人。兩人就在床邊脫衣解帶。女人偶然看了霍·阿卡蒂奧一眼。  

    “孩子,”她叫道,“上帝保佑你,走開吧!”

    霍·阿卡蒂奧的女伴要求對方不要打擾他倆,於是新來的一對只好躺在緊靠床鋪的地上。

    這是星期四。星期六晚上,霍·阿卡蒂奧在頭上扎了塊紅布,就跟吉卜賽人一起離開了馬孔多。

    發現兒子失蹤之後,烏蘇娜就在整個村子裡到處找他,在吉卜賽人先前搭篷的地方,她只看見一堆堆垃圾和還在冒煙的篝火灰燼。有些村民在刨垃圾堆,希望找到玻璃串珠,其中一個村民向烏蘇娜說,昨夜他曾看見她的兒子跟雜技演員們在一起——霍·阿卡蒂奧推著一輛小車,車上有一隻裝著“蛇人”的籠子。“他變成吉卜賽人啦!”她向丈夫吵嚷,可是丈夫對於兒子的失蹤絲毫沒有表示驚慌。

    “這倒不壞,”霍·阿·布恩蒂亞一面說,一面在研缽里搗什麼東西;這東西已經反覆搗過多次,加熱多次,現在還在研缽里。“他可以成為一個男子漢了。”

    烏蘇娜打聽了吉卜賽人所去的方向,就沿著那條路走去,碰見每一個人都要問一問,希望追上大群吉卜賽人,因此離開村子越來越遠;終於看出自己走得過遠,她就認為用不著回頭了,到了晚上八點,霍·阿·布恩蒂亞才發現妻子失蹤,當時他把東西放在一堆肥料上,決定去看看小女兒阿瑪蘭塔是怎麼回事,因為她到這時哭得嗓子都啞了。在幾小時內,他毫不猶豫地集合了一隊裝備很好的村民,把阿瑪蘭塔交給一個自願充當奶媽的女人,就踏上荒無人跡的小道,去尋找烏蘇娜了。他是把奧雷連諾帶在身邊的。拂曉時分,幾個印第安漁人用手勢向他們表明:誰也不曾走過這兒。經過三天毫無效果的尋找,他們回到了村里。

    霍·阿·布恩蒂亞苦惱了好久。他象母親一樣照拂小女兒阿瑪蘭塔。他給她洗澡、換襁褓,一天四次抱她去奶媽那兒,晚上甚至給她唱歌(烏蘇娜是從來不會唱歌的)。有一次,皮拉·苔列娜自願來這兒照料家務,直到烏蘇娜回來。在不幸之中,奧雷連諾神秘的洞察力更加敏銳了,他一見皮拉·苔列娜走進屋來,就好象恍然大悟。他明白:根據某種無法說明的原因,他哥哥的逃亡和母親的失蹤都是這個女人的過錯,所以他用那麼一聲不吭和嫉惡如仇的態度對待她,她就再也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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