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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不服軟,在桌子上重重地錘來錘去,桌子搖搖欲墜,似乎就要散架。
車站的工作人員聽到警務室的吵架聲,都圍在了門口,他們一個個都幸災樂禍,沒有人上來勸解。
聯防員駝背聽到吵聲,到窗戶外張望了一會,便悄悄跑到門外的一個公用電話亭,給所長鄧家春打了一個電話,駝背是鄧家春的表弟,他是農村退伍兵,退伍後就在武金派出所當聯防員。
武金所所長鄧家春正準備到局裡開會,接到電話,雖然駝背說得很隱諱,他卻心如明鏡一般,就鐵青著臉,拔通了車站警務室電話。警務室電話猛然間響起,正鬥雞一樣的羅金浩和王波,被這突至的電話聲嚇了一跳。兩人同時轉向了電話機,羅金浩距離電話近,他順手就接通了電話。
“叫王波接電話。”
鄧家春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六五的樣子,聲音卻如銅鑼一般,把羅金浩耳膜震得直響,他把電話放在桌上,冷冷地對王波道:“你的。”
“日死你媽,王波,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兩人還在警務室弄起來,腦子讓狗吃了,馬上回派出所,不要在車站丟人現眼。”
鄧家春在電話里對著王波破口大罵,武金派出所正在爭創沙州市先進派出所,沙州市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和分管副市長準備在七月三日到派出所考察,在如此關鍵時候,兩個民警居然發生了內鬨,讓鄧家春頓時火冒三丈。
王波站直了身體,酒也全醒了,他恭敬地道:“所長,我馬上回去。”
“王波,你把車站附近弄乾淨,讓他們做事不要過份,我醜話說在前面,把老子惹毛了,給他們來個底朝天。”電話線另一邊的鄧家春停頓了一會,聲音緩和下來,道:“王波,通知所有幹警,今天晚上七點在所里開會,不准喝酒。”
接過電話,王波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他是一米八五的漢子,但是在一米六五的所長鄧家春面前,沒有一點威風,就算是在電話上通話,他也保持著恭敬的態度。放下電話以後,王波把手中膠棒往桌子上一丟,狠狠地瞪了侯衛東一眼,一邊走一邊道:“都回派出所,所長晚上七點要開會。”
等到王波出了門,羅金浩露出了一絲不屑,小聲說了一聲:“渣子。”
見羅金浩為了自己,和派出所王所長吵了一架,侯衛東心裡很是過意不去,也充滿了感激,真誠地道:“羅師兄,給你添了麻煩。”
羅金浩無所謂的神情,道:“小事一件,若是依得剛畢業時的性格,早就和他幹起來了。”
侯衛東好奇地問道:“師兄畢業後就在派出所嗎?”
羅金浩搖了搖頭,道:“畢業後分到市局,在法制科,這是為局裡把法律關的部門,也算是出人才的部門,當年我年少氣盛,對下面辦案民警也不客氣,什麼事情都覺得自己有理,也不知得罪了多少人,後來就直接從法制科弄到了派出所,美其名日到基層所鍛鍊,這一來就是三年。”
“對了,你分到哪裡?”
“畢業前,參加了益楊縣黨政幹部選拔考試,考過了,現在正等著分配。”
“黨政幹部,好好干,比師兄有前途。”說到這裡,羅金浩以一種過來人的口氣道:“大學畢業時,認為自己真是天之嬌子,這幾年混下來,才發現其實狗屁不是,師兄告誡你一句,千萬不要以拯救天下為已任,千萬不要以為別人皆醉而自己獨醒,如果這樣,不是聖人就是蠢才,這是一個很現實的社會,老老實實把工作做好,已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其他事情別想得太多了。”
侯衛東認真的聽著,羅金浩是糾察隊的前輩,也是當年的風雲人物,此時,他言談間中有著淡淡的不平,也有一些落泊,讓侯衛東感觸頗深。
“嘿,今天話怎麼這麼多,算了,不說了。”羅金浩抬頭看了看掛鍾,“到點了,你去坐客車吧,最後說一句,上班以後頭腦要清醒,如今社會的複雜程度,有時讓人難以想像。”
謝過了羅金浩,侯衛東上了車。
客車緩緩出了沙州汽車站,他緊緊盯著窗外,幻想著小佳的身影突然出現在街道上,正在向著自己微笑,結果自然很失望,街上人來人往,心愛的人卻藏在人海深處,而且隨著客車的移動,兩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當沙州市完全消失在一片陽光中,“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一句熟悉的詩句,不合情理地從心底深處跳將出來,侯衛東只覺心中空蕩蕩無處著力。
第14章 跑斷腿(一)
客車行走於大道上,過了東洪,沙州市的痕跡也就淡了,更多的是益陽縣的標語,這些標語往日看著討厭,此時反而有一種親切感。
車站事件不過插曲,車過東洪,小佳、陳慶蓉和張遠征的影子就在侯衛東頭腦里旋轉不停,就如走馬燈一樣,又如舞廳里的旋轉燈,“剪不斷,理還亂”的滋味,侯衛東也略有了體會。
可是,下了客車,踏上了益楊熟悉的大街,侯衛東又彆扭地發現,從沙州學院畢業以後,他就暫時和益楊縣沒有關係了,沒有關係意味著什麼,也就是沒有了立身之地,在沙州學院之時,侯衛東和其他同學時常嘲笑沙州學院的種種不是,可是當自己離開了沙州學院給予自己的小床,才發現整個益楊,竟然沒有自己的一張小床,這是一個城市最現實和最無情的地方,這也就是每個人都需要一個家的原因,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正是說的這個道理。
在街道上很茫然地走了一會,四年時間,侯衛東陪著小佳將大街小巷逛得十分熟悉,這也就讓許多地方都能牽出對小佳的回憶,以前常嘲笑小佳對逛街的痴迷,如今小佳遠在沙州,就算想陪她逛街也不可得,這讓侯衛東心中酸溜溜的很不是滋味。
如今的益楊,最熟的人就算是同一寢室讀了四年書的劉坤,在寢室里,侯衛東和蔣大力關係最鐵,只要沒有約會,他們兩人就混在一起,與劉坤的關係相對就要差一些。
劉坤是寢室里獨行客,生活得很自我,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拿著梳子慢慢地梳理頭髮,每天晚上熄燈以後,各個寢室都要講一些黃色的話題,這個時候,劉坤發言最為積極,常常語出驚人,我們班上有一個女孩,長得實在有些丑,俗話說,醜人多怪,這個女孩自然就是班級女生中性格最怪的一個,一天晚上,劉坤突發感嘆:她長得這麼丑,脾氣又怪,肯定嫁不出去,下面沒有人用過,說不定會生鏽。
此語一出,生鏽就逐步成了對醜女的代號,比如,在公共場合看見一個女孩長得不怎麼樣,沙州學院政法系的男生就會說:“這個女孩子長得很生鏽。”延伸出來,看到漂亮女生,就會一齊感嘆:“真他媽的光滑。”
劉坤就是沙州學院“生鏽”與“光滑”文化的創造者。
可是這位口中英雄,在交女朋友上卻總是陰差陽錯,每到周五,就把頭髮梳成周潤發的大背頭,到學院的三個舞廳晃來晃去,就這樣晃了四年,畢業的時候,他還是光棍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