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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逸飛扶了扶寬邊眼鏡,熱情地道:“王主任,段記者,這邊請,侯書記已經在包間等著了。”
在成津縣裡,誰的官最大,誰就最喜歡遲到,在梁逸飛心目中,下級等上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上級等下級則是很大的面子,因此他特地強調侯衛東已經到了,以示成津眾人對王輝和段英的尊重。
見了面,稍作寒暄,侯衛東直奔主題,道:“王主任,在省報上發表幾篇關於成津縣的稿子,有沒有難度?”
“發稿子不難,主題是什麼?”
“主題是民主集中制與成津發展,我這裡有一篇朱書記的講話稿子,還有宣傳部擬定的初稿,你把個關。”
朱民生就將戴玲玲花大價錢列印出來的稿子遞了過去,王輝就低頭看稿子。
認真看了一會,王輝抬起頭,道:“恕我直言,稿件質量不錯,可是要在嶺西日報上刊發,從深度和廣度來說都不夠,而且這種泛泛談理論的文章,很難在省報上發表,除非迎合了某種潮流。”
侯衛東與王輝相識多年,沒有繞彎子,很直接地問道:“王主任,在宣傳上你是專家,要將成津宣傳出去,且能踩上市委的節奏,你覺得如何操作?”
王輝是嶺西日報的高級記者,見多識廣,對人性與官性認識頗深,他理解侯衛東的做法,道:“我實話實說了,從全省範圍來看,成津就是一個普通的縣城,要硬生生拔高,不能讓人心服,除非有特別之處,比如上一次省委對章永泰的宣傳,就很有亮點。”
段英在省市縣三級報社工作過,經驗也很豐富了,插話道:“宣傳其實就是尋找亮點,成津有沒有切合時代脈搏的亮點?我覺得上一次採訪的公開招投標制度還有不少值得深挖的地方。”
“段英說得有道理,我們換一個思路,把民主集中制上升到文化層次,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招投標中心就是對民主集中制的具體應用。”王輝又問道:“侯書記,我記得成沙公路就是招投標中心的第一個大項目吧,這事還可以深入挖掘。”
成沙公路之事,侯衛東沒有滿足黃子堤的要求,因此他不想多提成沙公路,免得刺激了這位領導,道:“修一條路,沒有什麼特色,與民主集中制的聯繫也不深,真要寫具體事情,就以整治磷礦一事作為實際例子。”
王輝想了想,道:“這篇文章我原本想認段英來寫,現在看來要做好這一篇文章還真有挑戰性,就由我來操刀,具體從什麼角度來寫,我的想法是不拘泥於一事一例,可以更抽象一些。”
侯衛東就給宣傳部長梁逸飛布置任務,道:“宣傳部近期的工作就是做好這一篇大文章,梁部長要經常與王主任聯繫,提供相應的素材。”梁逸飛習慣性地將寬大眼鏡向上推了推,道:“我一定配合王主任,將這篇文章做好。”
吃完晚飯,大家便散去,侯衛東和梁逸飛親自將王輝和段英送到了樓下。
走出了金星賓館大門,冷風直貫入脖子,大家都忍不住縮了縮頭,侯衛東道:“王主任,我讓司機送你。”
王輝手裡拎著一串鑰匙,道:“不用了,上個月買了一輛桑塔納,二手車,用來代步。”車是一部桑塔納2000型轎車,雖然是二手車,看上去成色很新。
侯衛東又對段英道:“什麼時候辦酒,一定要通知我和小佳。”
段英在吃飯時表情都很正常,此時單獨相見,雖然努力想保持著平靜,臉上表情卻還有些生硬,笑容亦有些牽強,道:“歡迎你和小佳參加我的婚禮,到時我會通知你們。”
“真心地祝你幸福。”侯衛東作為全省最年輕的縣委書記,權力大,肩上擔子亦重,感情對於他來說並不是急需品,相較於段英,他已經下決心徹底將這一段感情轉變成友情。
段英上車之時,又回過身來揮了揮手,脖子上的紅色圍巾隨飛而動,在路燈下格外醒目。
汽車在寒風中慢慢地開走,侯衛東揮在空中的手也放下了,他低聲交待道:“梁部長,你到加油站去開點汽油,給王輝送過去,他為成津辦事向來不遺餘力,我們也要適當為他考慮回報。”
“那是當然,我馬上去辦。”
“王主任是嶺西日報的資深記者,與省內媒體都有聯繫,你要注意與他保持聯繫。”
梁逸飛連忙道:“侯書記搭了這麼好一座橋,我們如果辦不好事情,也太不象話了。”他又建議道:“段記者文筆很棒,宣傳章書記的那篇報告文學其實是由她主筆,能不能給她亦考慮一些待遇。”
侯衛東道:“你看著辦吧,我沒有意見。”
十二月十四日,沙州市委書記朱民生來到辦公室,他在機關工作時間太長,早就形成了固定的模式,一杯茶,一張報紙,一枝香菸,如此概況很膚淺,卻也是有事實根據,至少朱民生就已習慣了這上班三點式。
看完《嶺西日報》頭版,沒有沙州的隻言片語,這讓朱民生很有些鬱悶,他抬手給宣傳陳部長打了電話,道:“老陳,今天的嶺西日報又沒有沙州的內容,這與沙州的地位不相符合,你得好好琢磨此事,一是與省里媒體對接,適當的時候我可以出面,二是拿出一個具體措施,將宣傳工作提升一個高度,三是制定獎懲辦法,提高大家的積極性。”
“朱書記,我下午就召開宣傳工作會,將朱書記的指示傳達貫徹下去。”老陳部長又道:“我手裡正拿著今天的《嶺西日報》,頭版雖然沒有沙州,在第二版卻有一篇大文章,是關於成津的,很有份量。”
朱民生翻到報紙第二版,赫然見到一個醒目的標題《制度的力量》。
副書記黃子堤走進辦公室,朱民生就指著報紙道:“黃書記,今天的嶺西日報有一篇文章,你看過沒有。”
黃子堤恰好也讀到這篇文章,笑道:“侯衛東以不滿三十歲年齡主持一縣工作,當時市委有些爭論,事實證明,他確實既有理論水平又有實踐能力,是稱職的縣委書記。”
又補了一句:“從這一點來說,周省長用人眼光很準。”
朱民生聞言,視線就從報紙上收了回來,道:“今年水利廳在竹水河上修水電站,這是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安排一個時間,市委專題聽取成津縣的工作匯報。”
等到黃子堤離開辦公室,朱民生又拿過報紙看了看,心道:“都說黃子堤、洪昂、步海雲和侯衛東是周昌全的四大將,看來這四人也還是有矛盾,黃子堤剛才之話就很有意思,嘿,嘿,狗咬狗,一嘴毛。”
“這個侯衛東還真是有些板眼,他這篇文章就是投石問路,聰明人啊。”
對於侯衛東的示好,朱民生看得很明白,他很歡迎這種態度,就給侯衛東撥了電話過去。
“我是朱民生。”
侯衛東正在開縣委常委會,常委會對整治小磷礦出現的問題正在爭執,聽到是朱民生的電話,他舉起手,在家中壓了壓,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恭敬地道:“您好,朱書記,我是侯衛東,請您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