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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涼水下去,一股清涼。
就在雜貨店面無表情地坐了一會,幾個老太婆都在偷偷看著侯衛東,這一片是廠區的家屬院,哪一家有什麼人,這幾個老太婆了如指掌,這個小伙子面生得緊,理著齊根短髮,臉繃得緊緊的,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樣,這些老太婆在家屬院混了數十年,有著高度的革命警惕性,幾人會了眼神,便開始緊緊盯著侯衛東。
侯衛東心思全部放在小佳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到幾個老太婆已經將他列入了重點防範對象,坐了一會,喝了幾口凍成冰的礦泉水,又尋了一會小佳的窗口,便站起來,向著家屬區外面走去。走了幾步,他見到了一個破爛的垃圾桶,便從褲子口袋裡取過小佳放在裡面的手紙,手低濕漉漉,裡面有小佳的口水和侯衛東的人生精華。
手紙並未進垃圾桶,而是如體操運動員一樣從桶沿翻了出來,輕飄飄落在了地上,幾個老太婆一直盯著侯衛東,等他走遠後,一位好奇心極重的老太婆就來到了垃圾桶邊,撿了一根小樹枝,用樹枝將手紙翻看。
“這小伙子肯定有哮喘,紙里全是口痰。”“看來不是小偷。”“他長得蠻結實,怎麼會有哮喘。”“看他的樣子,是從五幢出來的,不知是哪一家的客人。”“昨天聽小佳媽媽說,小佳今天回來,不知這個小伙子是否跟著小佳來的。”
這幾個老太婆憑著對家屬院的熟悉,以及一顆永不怕麻煩的勁頭,已逐步接近了事實的真相,這也是各居委會都有一批這樣的老太婆的重要原因。
等到侯衛東到了車站之時,沙州到益楊的車剛走了一班,而下班車要在四點半,侯衛東只有一塊電子表,但是電子表卻沒有電了,他就在車站裡走了一圈,終於在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看到了一隻灰頭灰腦的時鐘。
現在一點半,距離開車時間整整三個小時,沙河七月的陽光過於毒辣,街道上空空蕩蕩,幾乎沒有行人,沿街門店,皆開著電風扇,忽忽地起勁地轉動著。
侯衛東坐在侯車室里,只覺得煩悶異常,回想著在學院期間的點點滴滴,又想著這一次回益楊,也不知分到哪一個鄉鎮,雖然在對著陳慶蓉講了信心十足的大話,但是,這路子具體如何走,侯衛東心裡卻一點底也沒有。
“多聽多看少說,眼快手快腿快。”這是父親侯永貴送給自己的十二字真言。
父親侯永貴出身在吳海市農村,十七歲就當兵了,就憑著這十二條真言,二十歲就提了干,成了年輕的排長,被送到了南京炮兵學校去讀速成班,畢業以後,隨著部隊進了朝鮮,只是進朝鮮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侯永貴在朝鮮呆了一段時間,又隨著部隊回國,到了廣州軍區,此時,侯永貴已經當上了連長。
在那六十年代初,侯永貴三兄弟在家鄉大大有名,被稱為侯愛三傑。
長子侯永榮是吳海酒廠的會計,吳海灑廠是吳海縣國營企業,當時農村子弟能進國營企業,吃上了供應糧,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更何況侯永榮還是酒廠會計。老二侯永華進過私塾,解放以後又讀了新式學校,初中畢業就到了吳海縣委當了秘書,由於有私塾的底子,一手字漂亮,文章也來得極快,很受當時的縣委書記喜歡。老三侯永貴到了部隊,二十出頭就當了連長,前途不可限量。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一件意料不到的事情,打亂了侯氏三傑前進的步伐。老大侯永榮在六十年代中期,突然有一天飛來橫禍,他被自己的女徒弟揭發了,說他喝了酒以後,用手指蘸著水,在桌子上寫了反動標語,當時,寫反動標語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侯永榮立刻被逮捕,而反動標語之事,根本無法查證,但是,人民專政力量強大至極,他很快就以反革命罪被判刑二十年。
老二侯永華年年都是學毛選積極分子,先進工作者,雖然沒有受到株連,可是卻被調出了縣委,到工交政治部當了普通幹部,而且這一當就是十來年,只到老大在80年被平反以後,他才調到了鄉企局當了副局長。
老三侯永貴在部隊當了十幾年教導員,數次提乾的報告打上去,都因為家中有一個政治犯而中途夭折,到七十年代未,邊境自衛戰以前,所在部隊讓一批家庭有問題的幹部轉業,侯永貴就轉業回到了吳海縣公安局,回到地方不久,自衛反擊戰就打響,侯永貴所在團是一線部隊,第一批援越,傷亡頗重,營、連職幹部犧牲了十來人,侯永貴在部隊的搭檔,一位年輕有為的營長,也犧牲在前線。
侯衛東坐在混亂、燥熱不堪的車站裡,腦海里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父親三兄弟的遭遇,如今,老一輩已經定性了,不可能有多大的發展了,侯衛東是侯家八兄弟中最小的一個,是唯一的大學生,也是唯一成為國家幹部的人,光大門楣的重任,就落到了侯衛東身上,這是大伯、二伯時常說的話題,當然,他們是開玩笑,侯衛東也認為是玩笑話。
又在車站坐了一會,幾個販子模樣的人運了幾個大筐進來,裡面塞著無數隻鴨子,臭氣撲鼻,呱呱亂叫,在烈日之上,實在令人作嘔。
第11章 水到渠未成(七)
七月中午的烈日,將沙州城區變成了一個大火爐,讓人心煩意亂。車站原本雜亂,在烈日下溫度更是極高,水泥地面似乎都被曬出了水氣。
面對著臭氣烘烘的鴨子,原本想著心事的侯衛東也覺得難以忍受,他在車站裡漫無目的地轉了一圈,汗水將皮帶都浸透了,走到車站門口,門口不遠處里有一個錄相室,門外放著一個大牌子,寫著“槍戰片——江湖情、英雄本色、每人五元,不清場。”等字樣。五元錄相有些貴,可是在臭哄哄的車站裡呆兩個小時,實在有些難過,侯衛東一咬牙,就花了五元錢。
錄相室裡面光錢很暗,侯衛東眯著眼睛站了一會,這才適應了裡面的環境,錄相室里坐著十幾個人,錄相不是槍戰片,是戰鬥片,是有關男人和女人的戰鬥。
見裡面在放三級片,侯衛就遲疑了一下,他有些擔心有警察來掃黃,可是花了兩元錢進了門,就這樣退出去,實在心有不甘,而且,三級片,對於血氣方剛的侯衛東來說,還是很有吸引力的,他就選了一個角落坐下。
車站錄相室,居然放著一些竹製的長沙發,可以坐三個人,侯衛東就選了一個無人的位置坐了下來。前面是一男一女,女的趴在男的腿上,就如情侶一樣,這在學院也是常見之景,侯衛東也就沒有在意,看了約莫十來分鐘,一個女人坐到了侯衛東旁邊,侯衛東並沒有在意,繼續看錄相。
一陣香氣撲面而來,女子已靠在侯衛東身測,她哆聲地道:“老闆,耍不耍。”侯衛東沒有聽清楚,朝里移了移,與女子拉開距離,奇怪地問道:“什麼事?”女子跟著移過來,道:“摸起耍,五塊錢;打手槍,十塊;我用口幫你,二十塊,便宜得很,又好耍。”
侯衛東剛從學院畢業,又是學院中少有的學生黨員,雖然在夜間十分鐘時也喜歡擺些黃色笑話,可是當真面對時,根本沒有這個膽量,他就道:“我不耍,你走開。”女子又糾纏了一會,侯衛東態度堅決地道:“我不耍,別來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