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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到公路邊以後,歐陽林累慘了,一屁股就坐在木板旁,挨在屍體旁邊,他似乎沒有察覺,只是大口地端著氣。
蘇亞軍發現歐陽林與屍體幾乎靠在了一起,他就幾步走了過去,將歐陽林一把拽了起來,道:“你看坐在哪裡了。”歐陽林被拉了起來,就見到風中飄動著的頭髮,他嚇了一跳,趕緊站了起來。
社事辦副主任曾強雖然三十多歲了,身體還比歐陽林要強一些,彎著腰在公路邊喘氣。
計生辦的長安車和派出所的吉普車就停在路上,蘇亞軍從長安車上搬出來一件水,分給參戰的所有機關幹部,他親自拿了一瓶水,遞到侯衛東手裡,道:“侯鎮長,辛苦了,快喝點水。”
此時,小路上仍然有村民在張望,黃家人也心有不甘地跟在後面,如果不儘快將人運走,就還有變數。
侯衛東一口氣將一瓶水喝完,道:“怎麼殯儀館的車還不到,車子一到,今天的事情就算大功告成。”
蘇亞軍心情很好,道:“應該沒有問題了,車子很快就要到了。”
侯衛東又問道:“錢準備好了沒有?”
蘇亞軍步點頭道:“中午在張家館子訂了三桌,今天到場的每人有五十塊錢的補助。”他想了想,“抬木板的每人一百。”
在公路上等了十來分鐘,殯儀館的車終於來了,殯儀館的工人談笑間就將黃配英的屍體抬上了車輛,蘇亞軍與民政局的隨車幹部辦了交涉,然後讓李木墩、肖國財和社事辦一名同志上車,殯儀館的車輛就帶著怒吼開走了。
侯衛東已恢復了體力,他對唐樹剛道:“唐鎮長,我們回去吧。”唐樹剛雖然和侯衛東同時當選副鎮長,可是他資歷要長一些,就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侯衛東就和黨政辦、社事辦的人擠在一起,也轟隆隆地開回了鎮政府。
眾人在政府大院下了車,長安車又返回去接另外一些機關幹部。
趙永勝和粟明都在辦公室等著結果,聽完匯報,趙永勝臉上就有了笑意,道:“好、好、首戰告捷,這是好消息,中午我一定要敬大家一杯酒。”
看著侯衛東滿臉的汗水,他就粟明道:“老粟,侯鎮的房子解決沒有。”
粟明心道:“糧站的房子全憑著我和梁站長的關係才擱平,趙永勝一點力都沒有出,現在他這麼一說,就領導有方了。”
肚子裡有意見,粟明臉上卻帶微笑,道:“侯鎮,糧站的房子已經騰出來了,你去看一看,爭取今天下午將上青林的東西拉下來,晚上就可以在糧站住了,這一段時間是殯葬改革的關鍵時期,沒有什麼大事,你最好留在鎮裡面。”
中午很熱鬧,鎮政府的機關幹部跟著跑了一趟小河彎村,就拿到了五十塊錢的補助,又混了一頓伙食,還成了有功之臣,這當然是好事,於是皆大歡喜。
吃院午飯,楊鳳就領著侯衛東去看他的新房子,糧站與青林初中校挨得很近,位於小鎮的東頭,與鎮政府各據一頭。
糧站、食品站、供銷社等機構,在十年前都是極讓人羨慕的,隨著產品的日漸豐富,社會也由賣方市場變成了買方市場,這幾個很實惠的部門就如生了小孩的女子,漸漸地輪為了配角,計生辦、國土辦、基金會、企業辦等政府部門,卻從小妾變成了正室。
正所謂,風水輪流轉,各領風騷十來年。
楊鳳是老機關,對場鎮的各個角落都熟悉得緊,進到糧站大門的時候,對一位眯著藤椅上睡覺的老頭道:“老刑,侯鎮長過來看房子。”
老刑這才睜開眼,不緊不慢地找鑰匙,嘴裡念叨著:“青林鎮堂堂一個政府,不修點家屬院,跑到糧站來擠。”
聲音小,侯衛東卻聽得分明,楊鳳不客氣地道:“老刑,侯鎮長到糧站在住,你給糧站的面子,梁站長也是表了態的。”
老刑也不回嘴,哼著小曲進屋去找鑰匙。
侯衛東心道:“自己好歹是現職的副鎮長,老刑也太不會處事了,難怪這麼大一把年紀,還在這個小糧站守門。”
楊鳳擔心他生氣,就趁著老刑進屋找鑰匙,道:“老刑曾經當過糧食局的副局長,因為作風問題被貶到了青林鎮,這一呆就是十多年,他家裡的人都在城裡,幾個娃兒都爭氣,全是大學生。”
聽到老刑的經歷,侯衛東看著老刑的目光就有些複雜了。
老刑取過一大串鑰匙,走過來之時,仍然哼著聽不清詞的小曲,他對於侯衛東這個年輕副鎮長,說不上尊重,也沒有惡意,道:“糧站都是平房,很潮濕,多住幾年要得風濕病的,你如果能喝酒,就到我這裡倒些藥酒,每天兩杯,祛病強身,不得風濕。”
糧站有大門看上去很破敗,走了進去卻別有洞天,上了一個小坡,就是一塊水泥大壩子,壩子旁邊就是大糧倉,穿過幾個糧倉就出現一道矮牆,從小門進去,就是一排平房。
平房後面是幾棵濃密的大樹,前面則是花園,繁華似錦,爭奇鬥豔,花園旁邊有上百盆盆景,造型別致,千姿百態。
侯衛東沒有想到糧站的家屬樓是這樣的一個大花園,他禁不住贊道:“好漂亮的花園。”
老刑一臉得意,看著這些花花草草的神情也格外的溫柔,從其眼神,侯衛東明白這個花園是老刑的得意之作,有了這個花園,老刑的檔次就如坐火箭一樣,嗖嗖地在侯衛東的心目中上升。
糧站在房子確實普通,一室一廳,廚房小得可憐,廁所是公用的,地面隱隱有白黴,牆角似乎還掛著水珠。設施也簡陋,裡面只有一張床、老式的桌子和一張破舊的椅子,就如當年在上青林一樣。
老刑搖頭道:“這屋子沒有防潮設施,沒有辦法,你只能將就住了,我給你打一瓶藥酒。”他順手檢查了水、電,道:“水、電、閉路都有,到時都有人來查,你把鋪蓋搬來,就勉強可以住人了。”
交待完這些,老刑就自顧自地走到了他的花園中,摸摸葉子,聞聞花香,又不知從哪裡摸出來一個鐵鏟子,蹲在地上弄著什麼。
楊鳳很熱情,借了一個掃把,在房子裡打掃起衛生,她雖然長得胖,動作卻不笨拙,笑呵呵地道:“侯鎮,這一次殯葬改革,很多人想看你的笑話,今天開了一個好頭,哪些人就無話可說了。”
侯衛東以跳票當上了副鎮長,如今在副鎮長的位置上幹部得很紅火,這就讓許多人感到不順眼,妒嫉是人的天性,想看笑話的人實在不少。
侯衛東隨口問道:“是誰想看我的笑話?”
楊鳳道:“我不在別人背後打小報告,反正有那麼幾個人。”楊鳳的快嘴在青林鎮是出了名的,她本人卻認為自己的嘴巴是青林鎮最嚴實的,人對自己的認識,有時會與旁人認識相差十萬八千里。
侯衛東不想揭穿她,笑道:“楊姐,屋子差不多了,不用掃了,等會我要從上青林搬一些東西過來,還是要把屋子弄髒。”楊鳳還是堅持著把房屋掃完,這才擦了擦汗水,立起身道:“侯鎮,我就先回去,有什麼事情你給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