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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治,必須要妥協。

    妥協,並非懦弱,而是另一種形式的堅持不懈。

    與管海洋、朱子勇和禇良分手以後,侯衛東沒有回茂東,而是站在水庫邊上,先給老婆打了個電話。

    “老公,你在哪裡?怎麼有閒情給我打電話。”小佳以前在市級部門工作。主要抓業務,相對單純一些。如今當了分管文教衛的副縣長,每天都被各種瑣事纏身。忙得暈頭轉向,仍然覺得事情堆積如山。

    侯衛東彎腰撿起一個石塊,打了一個水漂,道:“我在八一水庫,沒做什麼,喝了點小酒。現在在打水漂玩。”

    小佳很感慨地道:“你這個當市長的,應該坐辦公室日理萬機。為錢的事情焦得愁眉苦臉,怎麼還有閒心躲在八一水庫打水漂。”

    侯衛東道:“這是修煉的結果。如果你二十八歲當了縣委書記。到了這個時候估計也在哪裡打水漂。”

    夫妻倆在電話里閒聊了幾句,都覺得很愉快。

    掛斷電話,侯衛東覺得有些心神不寧,在湖邊轉了一圈後,撥通了楚休宏的電話。  

    “休宏,周省長情況怎麼樣?”

    楚休宏聲音很低沉,道:“情況不太妙,今天上午已經回到嶺西,住在第一醫院。”

    侯衛東便明白自己心神不寧的原因,道:“我正在嶺西,是否方便過來。”

    楚休宏道:“周省長不願意見其他客人,侯市長不算外人,隨時可以過來。”

    侯衛東蹲在湖邊,將手洗乾淨,坐車直奔省人民醫院。

    這兩年到省人民醫院的次數頗多,進了醫院都有了熟門熟路的感覺,對侯衛東來說實在不是什麼好事。走到病房前,醫院特有的味道撲面而來,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浮在空氣中的醫院特有的情緒。

    楚休宏站在病房前面,目光迎著侯衛東。這一段時間楚休宏明顯瘦了一圈,頭髮稍顯凌亂,鬍子在下巴變成黑青色。他以前的形象稍顯有些表演,沉默和穩重是環境逼迫的,現在人變得憔悴之後,反而倒真有一種男人的深沉氣質,而且是發自內心的。

    侯衛東問:“嚴重嗎?”

    楚休宏道:“很嚴重。”  

    推開門,侯衛東便明白“很嚴重”是什麼意思。周昌全原本就瘦,是典型的“筋骨人”,但是瘦得有精神,瘦得有氣質。此時周昌全精氣神完全垮掉了,臉上似乎就剩下一張皮,身上骨頭頂著衣服,用瘦骨嶙峋用在這裡十分形象。臉上呈現出淡淡的綠色,小腹部腫脹。

    母親得病後,侯衛東惡補過許多有關癌症的知識,看見周昌全的狀態,便明白周昌全的肝臟受到了癌的吞噬,病情很難控制了。

    周昌全在愛人幫助上坐了起來,閉目養神片刻,才對侯衛東道:“衛東,我命不久了。”說這話時。他神情十分平靜,就如在沙州主持常委會,對重大決策作出判斷一般理智和平靜。

    侯衛東違心地道:“周省長,我們不能放棄,奇蹟總會發生的。”

    周昌全靠著床上。道:“不用安慰我了,現在我是靠止痛藥才能勉強不痛。”

    侯衛東道:“痛嗎?”

    周昌全又閉了一會眼睛,道:“很痛,鑽心,噬骨。”

    周昌全病情加重了,躺在床上很少說話。大周見父親精神好轉。趕緊又拿了一把藥,道:“爸,吃藥了。”  

    周昌全道:“吃罷。”將藥片吃進去,他又道:“我的人生路走完了,回顧這一輩子。總體來說還是滿意的,一個農村娃兒能當到副省長,不容易。”

    大周見父親願意跟著以前的秘書談話,便給母親做了個臉色,兩人出了房門。

    “你爸說這麼多話,等會又要疼。”

    “媽,我爸不說話也要疼,他願意和侯衛東說話。就讓他說個痛快。”大周狠狠地抽了一枝煙,道:“這些年我真不應該去美國,和爸爸接觸得少。根本不知道他腦子裡裝的是什麼。平時感覺不到,這次在醫院裡,我們父子倆很難交流。反而是侯衛東來了,父親就有了談話的欲望。我希望時間能倒退幾年,我能守在爸爸身邊,現在想盡點孝心都沒有機會了。”

    “你還是不了解你爸。他哪裡想兒子們守在身邊,他是想你們事業有成。他這人一輩子都是幹事業的人。一個農村娃如果不執著於幹事業,也當不了省長。”

    大周深陷於悲傷中。卻還是想安慰媽媽,道:“媽,你要有心理準備啊,醫生說隨時都有可能。”  

    “人固有一死,我也想得開了。”大周媽媽這一段時間老了近十歲,頭髮完全白了,神情倒顯得比較淡然。

    在病房裡,周昌全稍稍恢復了精力,用淡然的眼光看著微微鼓起的腹部,道:“你別安慰我,我知道病情。在前一段身體還行時,我也注意在看有關茂雲的新聞,研究了茂雲的決策,開發南城不妥當啊。”

    侯衛東沒有想到周昌全在這個時候還關心茂雲,很是百感交集,他在老領導面前沒有說假話,道:“我打心眼裡不贊成在南城大搞,必然會大規模拆遷。茂雲原本就是貧富差距比較大的城市,不患貧而患不均,搞拆遷風險太大。但是,段宜勇作為市委書記在大力推進南城工程,我作為新任市長,還得執行市委決定。”

    周昌全道:“依著你的性子,也不會就放任不管?”

    侯衛東道:“搞城市建設和治水一樣,宜疏不宜堵,我不是向老領導學習,另立爐灶,迴避拆遷矛盾,同時改善市民的居住環境。”

    周昌全頭靠在床背,道:“北城不適宜建城。”

    侯衛東道:“這個觀點是傳統觀點,我是想利用綜合手段,借用國家和省里對老礦區改造的資金以及銀行貸款,將北城廢棄的礦井建成礦山公園,周圍大片的無用的國有地立刻就升值。只要資金到位,北城改造基本沒有阻力,肯定能打造成一流的城區。”  

    周昌全點了點頭,道:“你有這個思路,我就放心了。其實一年前我就到上海、德國魯爾區、英國康沃爾去看過,他們就是你這個思路。”他稍事休息,道:“我在嶺西已經沒有用了,你以後的日子或許會變得有點難,唯一的出路是出色的政績。”

    說了一大段話,疼痛感又悄然襲來,他沒在再繞彎子,道:“開發北城是大工程,你要把大周帶上。他是海歸博士,可是不如你。把他交給你,我放心。”

    這是周昌全第二次向侯衛東談起此事,這一次談話便有了白帝城託孤的意味。

    離開醫院時,侯衛東心情頗為沉重。一位受人尊敬的熟悉的老領導就要離開他十分眷戀的人世間,無論再大的官職,再多的金錢,都不能挽回其生命。

    驅車回到茂雲,侯衛東獨自一人走上隔斷南城和北城的小山,沉默良久。

    第917章 轉變(上)

    晏春平能夠理解侯衛東的感受,默默地陪在其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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