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還未到統一關燈時間,操場上依然人影晃動,侯衛東就道:“若山上的流氓被捅成重傷,一定要從蓮池經過,才能到校醫院,我們守在蓮池,觀察一會,若沒有人受傷的人過蓮池,說明傷情不重,我也就安心了。”因為最近的醫院是學院附屬醫院,到附屬醫院則必須要經過蓮池,侯衛東就準備在蓮池裡觀察動靜。
來到蓮池旁邊的一個小吃店裡,裡面有十幾張桌子,全被情侶們占據了。小吃店有一對音箱,這是老闆最喜歡的設備,他一如既往地放著那首已經聽得爛熟的老歌:“村裡有個姑娘叫小芳,長得美麗又大方,一雙美麗的大眼睛啊,辮子細又長。”
蓮池的老闆認識侯衛東,就熱情地上來招呼,他見到侯衛東和小佳牽著手過來,便笑道:“侯衛東,這是你的女朋友嗎,明天就要走了,今天才帶出來,你小子還藏得深。”
沙州學院是一個比較保守的學院,向來不提倡學生談戀愛,特別是學生幹部談戀愛更會受到院方無情打擊,侯衛東是頗受器重的學生幹部,三年來,為了掩飾戀愛事實,侯衛東絞盡了腦汁,蓮池店的老闆和侯衛東熟悉,且認識小佳,但是沒有想到兩人居然是一對。
蓮池老闆從裡屋給侯衛東和張小佳搬了一張茶几,又取過兩張小板凳,利落地點了幾樣侯衛東常吃的菜,又忙著去給另一對離開的情侶結帳。
兩人在蓮池吃過東西,見沒有傷者經過,侯衛東稍稍平靜,小佳仍然有些驚魂未定。
小吃店的歌曲又傳來了老狼的聲音:“你從前總是很小心,問我借半塊橡皮……誰娶了多愁善感的你,誰為了做了嫁衣。”
蓮池老闆拿出一包紅塔山,這是學生們能抽到了的最高檔的香菸了,遞了一支給侯衛東,道:“抽一支,益楊黨政機關來學院選拔,聽說你考了第二名。”
“嗯。”
“你小子前途無量,以後當了官,別忘記了老大哥。”
侯衛東擠出了一個笑臉,道:“什麼前途無量,也就是找個工作。”蓮池老闆一屁股坐了下來,道:“我有一個表哥在益楊縣委,要不要給你走走關係。”侯衛東此時心思還留在山上,也沒有心情和蓮池老闆聊天,就道:“算了,等報到以後再說。”
鄰桌几個男子喊道:“老闆,算帳。”蓮池老闆站起身,笑道:“找熟人走關係,可以分到城裡,若把你分到胡坪、青林等大山溝,進城都要走三個小時,那就真是上山下鄉了,若要找人走關係,給我說一聲。”侯衛東敷衍道:“謝謝了。”
等到蓮池老闆走了,侯衛東發現手上有些小口子,想來是從山上跑下來,被雜草劃傷的,就問道:“小佳,你被劃傷沒有。”小佳正在看著桌上一盤花生米發愣,聞言往下看了看,她“啊”地叫了一聲,眼淚水就一滴又一滴地往下掉,侯衛東低頭看去,只見小佳的小腿上被雜草拉出了縱橫交錯的無數條細口子,細口子上滲出了細小的血珠,一串串的在雪白的皮膚上分外的顯眼。
第4章 瘋狂之夜(四)
小佳的眼淚滾落如炒得焦脆的碗豆,砸在地上似乎“叭嗒、叭嗒”直響,侯衛東心裡忽然焦慮起來,在山上,他肯定刺傷了人,可是到底刺到哪裡,傷情如何,皆心中無數,若將人刺死,麻煩就大了,這個念頭始終纏在他腦中,讓他心裡發虛,也就沒有心情去安慰抽泣中的小佳。
兩人就這樣呆坐著,恰好在這時,蓮池北端傳來一陣哭聲,一個看起來喝醉了的女子伸手抓住一位身材頗為高大的男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你要跟著我走。”那個男子侯衛東認識,是傳媒系的帥哥,也是出名的大眾情人,他看上去很清醒,尷尬地似圖帶女友離開,卻沒有成功。
離別之夜,哭幾聲實在正常,蓮池裡坐著多是準備各奔一方的情侶們,見到此情此景,也不勸解,各自沉浸在自己的傷心事中,幸福的生活相似的,分手的痛苦卻各有各的不同。
沙州學院雖在號稱充滿著愛心,卻滿是懲罰人性的規定,十一點,各樓的燈同時熄滅,三三二二的老師如臨大敵,在操場邊、樹林裡搜尋,將難解難分的情侶們勸回了寢室。
侯衛東見山上的人沒有出現,心中稍定,則可判斷山上青年沒有大礙,他握緊了小佳的手,道:“熄燈了,回吧。”
當各樓的燈光熄滅以後,守在排球場外的副院長濟道林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對著保衛處的胡處長道:“你的人準備好沒有,記住,這是非常時刻,要以教育為主,實在鬧得歷害的,你記住名字,明天扣發畢業證。”胡處長知道離別之夜將有許多畢業生將瘋狂發泄,也是考驗保衛處工作能力的時候,為此,他特別提出了保衛方案,動員了各系有威望的老師,組成了許多小組,分散到各樓層中,以此來控制事態。
濟道林副院長看過時間,剛剛把手放下,排球場東面的法政系和傳媒系男生樓最先發難,一隻水瓶不知從那個窗口扔了出來,在地面上發出了“砰”地一聲,水瓶的破裂聲就是一聲信號,法政系和傳媒系的畢業男生們早就做好了充分準備,迎這個離別之夜的最後狂歡。
侯衛東寢室里共有五人,蔣大力、陳樹、劉坤、錢海洋和侯衛東,蔣大力等人手裡拿著爛桶、墨水瓶等能夠發出巨響的東西,聽到水瓶爆開的聲音之後,如吃了興奮劑一般,朝窗外一陣猛砸。
侯衛東一直想著小山之事,如果將人捅死了,後果如何,對於法政系的學生來說,心裡實在清楚得很,就算是正當防衛,不用負刑事責任,也將影響到自己的分配,或許將極大地影響到自己的前程。他有些漠然地看著陳樹將用了四年的從來不保溫的水瓶砸了下去,卻沒有心情將自己腳下放著的大桶往下扔。
保衛處胡處長尖利聲音在樓底下響起,“誰扔的,不想要畢業證了。”胡處長這種威脅每年都要響起一次,其蒼白和無奈早就被同學們摸得一清二楚,回應他的是幾乎所有窗口飛出來的各式雜物。
很快,排球場另一側的女生樓也開始響應,但是她們的勁頭遠不如男生樓,只有一些小物件叮噹地落在地上,只是女生有另外的終極武器,她們的喊叫聲如轟炸珍珠港的日本飛機,將沙州學院的天空刺得千瘡百孔。
類似於騷亂的炸烈聲持續了幾分鐘,隨著四處響起各系老師或慈祥或嚴歷的聲音,窗口扔出的雜物漸漸少了,樓道上各系主任帶著大小幹部和老師也開始在各個房間裡竄來竄去,苦頭婆心地做著工作,不時地將香菸發給熟悉的同學。
第一波次的狂歡就算結束了。
蔣大力意猶未盡,等到守在宿舍的民法老師一走,他就對侯衛東道:“東瓜,發什麼呆,你的桶還沒有扔出去。”侯衛東不想讓人瞧出異常,就笑道:“等老師們走了,我來當發起人。”個子矮小的陳樹鬼點子最多,他溜出了寢室,一會就提了兩個水瓶過來,進了門,他一陣大笑,道:“胖子攢了兩個水瓶,準備等一會再扔,我把他偷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