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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男子經驗十分老到,不慌不忙地拿出筆記本,先不進入主題,寒暄道:“元旦佳節到了,歌舞團肯定很忙。”
晏紫直截了當地道:“確實很忙,等會我要到團里去,中午一點鐘出發,有一場慰問演出。”
中年男子見晏紫並不反感自己的詢問,道:“你認識方傑嗎?”
晏紫道:“見過幾面,他曾經和前同事朱瑩瑩談過戀愛。”
中年男子道:“有幾個問題想找你核實,用不了多少時間。”
晏紫道:“請便。”
之所以來找晏紫調查,是從另一個案子牽涉到方傑。在來之前,根據事先擬定的談話記錄,中年男子看似漫不經心,實則針對性地圍了一些與方傑有關的問題。
談話持續了四十多分鐘,結束時,中年男子禮貌地道:“謝謝你的支持,如果有問題,還能再來詢問你嗎?”
晏紫道:“可以。只是我與方傑不熟,只到過成津兩三次,恐怕幫不了你們。”
中年男子離開晏紫家裡後,坐上印有“檢察”兩個字的警用車,回到辦公樓。他快走到了五樓,輕敲副檢察長劉大軍的辦公室門。
劉大軍抬起頭,摘下眼鏡,道:“請進。”
中年男子站在辦公桌前,恭敬地道:“劉檢,這幾天作了三個調查,調查情況向你匯報。”
劉大軍擺了擺手,道:“不用單獨匯報,開碰頭會的時候,你再詳細報告。”
辦公桌對面坐著一位臉色陰鬱的中年人,中年人兩鬢斑白,有一對明顯的眼袋。此人正是成津縣曾經的常務副縣長李太忠,他的岳父方傑有一個養子劉大軍,也就是李東方和方傑口中的二叔,去年底劉大軍被提拔在為省檢察院副檢察長,李太忠又燃起了復仇的希望。
劉大軍將桌上的文件夾合上,道:“馬上下班了,我們哥倆單獨坐一坐。”
辦公室人多嘴雜,確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李太忠道:“那我在外面等你。”劉大軍道:“不用,我們現在就走。”李太忠道:“你不用帶駕駛員,我在外面有車。”
兒子李東方被槍斃以後,李太忠就辭去沙州市公職,接手了兒子留下的鉛鋅礦。李太忠的三個礦在侯衛東時代經過了技術改造,如今又恰逢國內形勢好,三個礦每天日進斗金。錢賺得越多,李東方心裡越是悲涼,兒子被槍斃的畫面經常在夢裡出現。他雖然沒有親自看到兒子被執行死刑的畫面,可是在年輕時在公社當幹部,多次見到死刑執行場面,特別是八三年嚴打時,在他工作的地方一次就執行了七人。槍聲響起,鮮血迸出,犯人倒地,這個畫面如夢魘一樣糾纏著他。
來到距離省檢察院辦公地點約半個小時車程的南城,這裡基本上不會遇到省檢的同志。李太忠和劉大軍走進安靜的雅間。
兩兄弟落座後相對無言。
李太忠長嘆息一聲:“東方殺人償命,罪有應得。我這個當父親的辭去公職就是為了讓兒子的事業繼續。要不是有這份事業,我死的心都有。”話未說完,老淚長流,哽咽不能語。
劉大軍道:“我仔細看過案卷,東方和小傑確實膽大妄為,敢對縣委書記章永泰下毒手。”
李太忠抹掉眼淚,道:“我承認章永泰的事,但是要說東方殺了小傑我永遠不能相信,這是陷害。父親、小傑、東方,三條命啊,我胸中積了一口氣咽不下去。”
案發後,劉大軍利用特殊關係看過案件卷宗,沙州公安不論從程序還是材料上都無懈可擊,他從內心深處相信東方殺了小傑,但是這個判斷無法讓李太忠相信。他安慰道:“去年我只是處級幹部,想插手都無能為力。縣委書記章永泰是周昌全的嫡系,周昌全是鐵了心要把這個案子辦成鐵案。”
李太忠知道劉大軍與老方縣長感情最為深厚,於是道:“岳父是被侯衛東逼死的,岳父幹了一輩子革命,不料死在了鼠輩之手。天下沒有不沾腥的貓,侯衛東當過局長、縣委書記,長期手握重權,難道就沒有一次權錢交易,二弟是職務犯罪方面的專家,肯定能想到合法的報仇手段。”
劉大軍沉思道:“這要等待機會,只要拿得到證據,哪怕是受收五千元現金,我都可以給他雷霆一擊。不過從近期調查情況來看,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侯衛東有問題。”
李太忠道:“你現在是副職,一定要想辦法運作到正職。我現在除了錢啥都沒有了,需要用錢的時候我來出。我們家一定要出一個高級幹部,才能保得全家平安。我當常務副縣長那幾年,為人迂腐,如果肯用兒子的錢大把地給上面送,早就當縣委書記了,以後的悲劇就不會發生,現在想起來追悔莫及啊。”
劉大軍看著李太忠滿頭花白的頭髮,想起他出任成津常務副縣長時的意氣風發,只覺世事無常,難以預料。
劉大軍斟酌著道:“我們這裡恰好有一個案子與成津縣有關,我安排人員藉機調查侯衛東外圍。調查人員都不知道我的真實意圖,從目前情況來看,沒有什麼有效的線索。我覺得真要報仇,直接針對正廳級現任的茂雲市長,政治風險太大,還得把目光集中在侯衛東身邊的人。現在貪官作案都是窩案,逮住一個就牽出一大片。侯衛東在成津當過縣委書記、副市長,他手底下最得寵的是誰,這就是薄弱環節。功夫用在這上面才真正能將侯衛東拉下馬,甚至送到監獄。”
一語驚醒了夢中人,李太忠咬牙切齒地道:“侯衛東在成津的走狗很多,公安局長鄧家春,他如今是沙州公安局副政委,組織部長郭蘭,她調回到沙州大學工作,還有朱兵,他在成津當縣長。這些人都是侯衛東從外地帶到成津,本身就是衝著李家和方家而來,我不恨他們。我最恨的人是谷雲峰,谷雲峰以前當過委辦副主任,後來在紅星鎮當黨委書記,緊跟在侯衛東後面,現在當上縣常常委,又調到沙州南部新城,他受過方家恩惠,誰知翻臉不認人,最可恨。”
劉大軍沉思良久,道:“這幾人都是重點盯防的對象,重中之重是谷雲峰,他是成津本地幹部,能迅速成為侯衛東親信,一定有權錢交易。”
得到二弟指點,李太忠立刻開始實施自己的復仇計劃,計劃的關鍵點是從侯衛東外圍撕開一條口子。
侯衛東此時壓根不知道有一條毒蛇盯住了自己,他腦子裡想的是祝焱離開省委組織部留下的空間。
原計劃是晚餐時間聚一聚,由於祝焱晚上要接待中組部的同志,將聚會改在了中午。祝焱來到省委組織部以後,原來在茂雲的秘書沒有跟著到省委組織部,而是在茂雲安排了一個副處級職務。祝焱到省委組織部的時間比較短,沒有明確同意誰來為自己服務,現在即將要調到其他省工作,就暫時省委組織部辦公室的杜兵跟著祝焱跑。
世界很大,也很小,杜兵曾經是侯衛東的秘書,侯衛東曾是祝焱的秘書,到了省委組織部杜兵又臨時給祝焱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