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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
黑暗中突然閃出了三道電筒光,在祝焱和侯衛東身上照來照去,三個人從黑暗中竄了出來。
“你們兩人鬼鬼祟祟在這裡幹什麼?”一個嘶啞聲音很威嚴地響了起來。
侯衛東上前一步,擋到祝焱前面,鎮定地道:“什麼叫鬼鬼祟祟,哎,不要亂照。”他用手遮住射來的三束電筒光,反問道:“你們是做什麼的?”
“我是護廠隊的。”嘶啞聲音又道:“這兩天廠里老是丟東西,這黑燈瞎火的,站在這裡的肯定不是好人,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
祝焱背著手,看侯衛東如何應付場面。
侯衛東口袋裡裝著在組織部辦的縣委工作證,所以他心裡並不著急,慢條斯理地道:“你看我們這樣子象偷東西的嗎?況且這個黑乎乎的廠子,有什麼值得偷的。”
嘶啞聲音聽見侯衛東瞧不起廠子,生氣地道,“年輕人怎麼這樣說話,你別小瞧了這個廠子,效益好的時候,我們都要發好幾百的工資,這些機器設備雖然開不動了,賣廢鐵也值幾個錢。”
另一個人拿著電筒將侯衛東從上到下全部照了一遍,道:“他穿皮鞋和白衫衣,不象是偷廢鐵的。”
侯衛東心道:“祝焱晚上到廠里來,肯定是另有深意,這種情況下得到的材料最真實,我來引他們說真話。”
“我以前在沙州學院讀書,來過這裡,我印象中這個廠子很火紅啊,怎麼現在成了這個樣子?”
嘶啞聲音罵道:“廠里哪些當官的黑了良心,天天胡吃海喝,每個月伙食費都是十來萬,還天天小車接小車送。”
侯衛東道:“有幾個廠領導,幾輛車子?”
“一個廠長,二個副廠長,三個人都有小車,最差的是桑塔納,這幾個廠領導屁眼心心都是黑的,坐的是工人們的血汗錢。”
一個人補充道:“工人們醫藥費都報不了,前幾天劉工得病了,他老婆去求財務,五十多歲的人,就差給那幾個小丫頭下跪了,我在財務幹了十六年,一腳被踢開了,現在廠里大大小小的頭頭都在廠里有借條,如果把私人占用的資金全部還上,廠里就有流動資金了。”
嘶啞聲音用很氣憤的聲音道:“說這些有什麼用,聽說廠子準備買給日本人,到時候我們就成了日本人的奴隸。”他使勁搖了搖門,大門鐵鎖就發出嘩嘩地響聲。
又粗魯地罵道:“我們還在護廠,護個雞巴,讓廠里的人來偷,總算還有幾個錢在自己的手裡。”他似乎是這些人的頭,對侯衛東揮揮手道:“跟你們說這些沒有用,你們快走,廠區沒有路燈,小心被人搶了。”
祝焱在一旁道:“我們走吧。”
在黑暗的街道,祝焱和侯衛東都不說話,上了皮卡車,祝焱道:“你從這到益楊賓館,轉到益楊中學,再送我回家。”
“我可不想當祝青天,青天是現代社會的悲劇。”感慨一句之後,祝焱靠著車椅上,默默地想了一會問題,才道:“冰凍天尺,非一日之寒,如果體制不轉變,土產公司這類事情永遠也杜絕不了。”
侯衛東為了入股精工集團,看了不少經濟學方面的書,用謙虛好學的口氣道:“祝書記,如果按照公司治理結構來重構土產公司,不知道效果如何?”
祝焱受家庭影響很深,喜歡讀書,是四個縣委書記中有名的讀書書記,也研究過公司治理的事情,道:“公司治理結構也不是萬能的,以前講承包制,似乎一承包就靈,現在講公司治理結構,似乎弄個公司就解決問題,其實在發達資本主義社會,正兒八經的公司治理結構,每年也有破產成千上萬。”
他又道:“我以前當縣長的時候,參加過嶺西縣長與英國市長協會的交流活動,英國市長們聽說縣長們還要管經濟,都覺得不可思議,在他們看來,政府就是政府,是市場規則的制定者和維護者,而並不是市場的參與者。”
侯衛東專心駕車,經過了益楊賓館,見門外停著許多車輛,還有兩輛警用車輛。到了益楊中學,正好遇到學校下晚自習,在校門外也有許多接人的車輛。在益楊縣城裡,私家車並不多,如侯衛東這樣買上私家車的,畢竟是極少數,換一句話說,在賓館和學校停著車,多數是公家的車。
侯衛東用眼睛餘光看著祝焱,祝焱只是沉默著,並沒有對這事過多評判。
晚上睡覺,侯衛東翻來覆去想一個問題:“今天把石場的事情給祝焱講了,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想來想去,想不出眉目,他在床上說了一句:“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睡覺。”
講了這句粗話,轉身就沉入夢鄉。
第二天上午,侯衛東早早地到了辦公室,剛到大院,見到任林渡也走了進來。
任林渡一隻眼睛充血,精神也不振,與侯衛東並排上樓的時候,他道:“我要是有衛東的一半酒量就好了,趙書記喝酒太歷害,我也不能丟臉,昨天在家裡吐得天翻地覆。”
兩人搶著做清潔,一人拖地,一人抹桌子。
做完清潔,侯衛東桌上的電話就響了起來。一路快步到了祝焱辦公室,季常委已站在祝焱桌前。
祝焱面前擺了厚厚一疊文件,他將一份文件遞給季海洋,道:“你等一會與馬縣長聯繫一下,今天抽個時間,我和他商量近期工業項目的事情。”
又道:“季主任,你讓審計、財政和紀委各來一位副職,到小會議開會,會議就由你來主持,具體任務是由三家組成聯合調查組,規模不要大,三、四個人就行,以日常審計的名義進入益楊土產公司,特別要注意調查有沒有廠幹部挪用公款的事情,把結果報給我。”
第222章 項目(四)
益楊土產公司與益楊銅杆茹罐頭廠其實是一家人,但是,大家習慣於稱呼易中嶺為易廠長,只有出了益楊,為了符合慣例,大家才稱呼易中嶺為易總。
辦公室里,易中嶺把腿翹在桌上,旁邊站著一胖一瘦兩位副廠長,瘦廠長楊衛革向來是易中嶺的智囊,此時也有些著急,道:“老大,審計局的人快來了,你也發個話。”
易中嶺翻了翻眼皮,不以為然地道:“枉你還是見過世面的人,審計局的人那年不來幾次,他們不過是例行檢查。”
楊衛革滿臉麻子都在顫動,道:“以前檢查都是半年、年終的例行審計,從來沒有在八月進行審計的,縣裡傳來風聲,想把我們這個企業搞成中日合資企業,這次審計恐怕是別有用心,我覺得要注意。”
胖廠長以前是廠里的保衛科長,人胖脾氣卻急,道:“他媽的中日合資,這是要端我們哥倆的飯碗,廠里有些四分之一的老頭是北方人,是以前小日本侵略我們時逃難過來的,稍稍發動一下,這些北方老頭就要跳起來,搞個屁合資。”
易中嶺伸手撣了一下菸灰,道:“先不管合資的事情,等把審計組弄走了再說。”他舉起香菸,指了指楊衛革,道:“這事就全部交給你了,還是老辦法,吃喝玩樂加紅包,天天給我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