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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已至此,人死卵朝天,不死萬萬年,怕個屌。”
說了這句粗口,侯衛東也就輕鬆了下來。
他見到路旁有一座小學校,心中一動,又想起周昌全的交待:“成沙公路是成津發展的瓶頸,這是一件好事,也是一件難事,這件事情抓得好,你在成津就有了威信,否則將步步艱難。”便對司機老耿道:“停車。”
杜兵跟在侯衛東身後,朝小學校走去,他握著手機,道:“侯書記,我馬上通知桔樹鎮領導。”
“不用了。”侯衛東邁開了大步,朝著小學校走去。
沙州在前幾年普及九年制義務教育,各鎮都大規模修了村小,負債不少,經過這次強制普九,村級小學就成了沙州農村最好的建築,多數情況下,村兩委會辦公室就設在村小裡面。
來到了小學校,見到了桔樹鎮龍頭村兩委會的牌子,小學校里有許多婦女,都聚在了學校的空壩子裡。
侯衛東當過鄉鎮幹部,見到這架式,就明白這是婦查,所謂婦查就是計劃生育手段的一種,是從源頭上控制住懷孕的有效手段,這種手段說起不太好聽,甚至有些違背人權,可是在嶺西廣闊的農村,要想搞好計劃生育工作,不用上這些手段很難有效果。
書生意氣,指點江山,這是容易做到的事情,也是很爽快的事情,可是要將涉及千家萬戶的具體政策落實下去,就需要百折不撓的勇氣,甚至還會背上罵名。從這個意義上來說,書生意氣這個原來的褒義詞漸漸就變了味道,帶著些貶義的成份。
村委會支部書記段五坐在學校大門前,躲著還算烈的太陽光,抽著煙。他是一位辦事踏實認真的人,每一次婦查都要親自來到現場,今天情況還不錯,十點半不到,村里大部分適齡婦女都來到了現場。
“看今天這個情況,乾脆開一瓶益楊大曲。”村里辦招待,一般都是喝飛石鎮酒廠的老白乾,今天計生辦來的人多,段五就準備破例喝益楊大曲,益楊大曲雖然也不是什麼名酒,好歹是瓶裝酒,拿來待客還是強過老白乾。
段五正在盤算著,就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走了過來,這是一張在縣電視台里經常出現的面孔,當來人走到面前,他終於確認此人就是縣委書記侯衛東,不過他還是稍稍有些懷疑,“縣委書記到村里來,怎麼沒有提前通知,怎麼沒有鎮裡幹部陪同?”
杜兵上前就道:“你是龍頭村的幹部嗎,這是縣委侯書記。”
“真是侯書記,我還以為看花了眼。”段五熱情中還帶著些緊張,連忙讓座,道:“侯書記,農村條件差,你別見怪。”
“我是侯衛東,你是村幹部。”
段五連忙點頭,道:“我是龍頭村的支書段五,侯書記請坐,今天正在婦查,亂糟糟的。”
不一會,參加婦查的桔樹鎮計生辦主任以及龍頭村的駐村幹部都圍了過來,臉上帶著興奮的微笑,他們大多數看到《康熙微服私服記》,縣委副書記侯衛東繞開鄉鎮幹部出現在村里,就和康熙微服私服的行為差不多,只不過並沒有除暴安良或者扮豬吃老虎的情節。
侯衛東參加工作就在鄉鎮,對於與村幹部打交道的合適方式也很了解,他端起段五遞過來的大搪瓷杯子,很自然地喝了一口,又從口袋裡取了一包煙,團團地散給大家。
大家就興高采烈地抽著侯書記遞來的好煙。
“門口的公路,縣裡準備重新修過,大家有沒有意見。”侯衛東在上青林有過修路的經歷,很重視基層第一線群眾的意見。
段五道:“修路是好事,有啥子意見,鎮裡開會講了這事,村里都是歡迎的,這些爛凼凼確實害人不淺。”他用手在褲腿上抹了抹,又道:“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向侯書記反映,不知行不行。”
“有什麼不行,有話直說。”
“我是農民,肚子裡沒有彎子拐子,說話直,侯書記莫見怪。”段五是很聰明的人,說話之前先作了鋪墊,然後才道:“這次修路要占我們村里不少田土,這是公益事業,老百姓都支持,可是也得考慮當地老百姓的利益,修建收費站應該在現在選址地退後幾百米。”
他指了指老公路方向,道:“我們村裡的人主要住在小學校這一帶,聽說交通局要把收費站設在了小學校前面,以後村裡的車進出都要交錢,村里人對此反映很大,上一次交通局的人來看地形,我就給他們說了這事。”
龍頭村位於大山前面,村里本身沒有什麼礦產,但是由於就靠著老成沙公路,跑運輸的人特別多,有貨車的人家不少,修公路是好事,可是設了收費站以後,進出都要交錢,這無形之中就要增加跑運輸的費用,村里人反對得很歷害。
一位圍觀的婦女道:“收費站修到小學校後面,還勉強可以,我就不相信那個龜兒子能在小學校前面修得起收費站。”
這是一個極為現實的問題,收費站自然是想把所有的車都堵在站內,而村里人當然不想被收費站堵住,這是利益使然。
侯衛東目測了小學校前後的距離,也就是一千米左右,這一千米對村里影響確實很大,他就道:“段書記,你的意見我知道了,回去後,我讓交通局的同志下來,與村里同志一起商量,應該能拿出一個雙方都滿意的方案。”
人群中又有一名婦女的聲音:“侯書記是大官,你說了就算數,讓收費站修在小學校後面去,我們全村人都支持,要不然,這個收費站就別想修好。”
段五罵道:“你這個傻婆娘,到一邊去。”
又一人道:“不把收費站修到學校後面去,我的田土不會拿出來。”
鎮是計生辦幹部一邊觀察著侯衛東的臉色,一邊招呼起隨便發言的村民。
在村里坐了約莫四十來分鐘,侯衛東要告辭,段五道:“侯書記,你是村裡的貴客,一起吃頓午飯。”為了能讓侯衛東留下來,他又道:“今天婦查,我們本身就安排有伙食。”
侯衛東從來沒有想當包青天,今天到龍頭村來看看是隨意之舉,主要目的是了解交通局和鎮裡對修路的動員情況,從今天掌握的情況來看,交通局和鎮裡的宣傳工作還不錯,至少村裡的同志都知道了此事。另一方面,重修成沙路也存在著各式各樣的問題,沿途數十個村,龍頭村的問題是個案,但是侯衛東相信,其他各個村應該都有不同的難題。
他最終還是婉拒了段五的邀請,回到了縣裡。
副縣長朱兵和交通局長景緒涯已經在小會議室等候。
侯衛東是縣委副書記,朱兵是副縣長,兩人級別其實是一樣的,但是,朱兵這個副縣長其實是侯衛東所安排,深知內情的朱兵自然不會將自己放到與侯衛東平起平坐的位置之上。
兩人之間的上下級關係就自然而然地進行了轉換。
侯衛東進了會議室,先客氣地道歉:“讓兩位久等了。”坐下以後,他就道:“景局長,你談一談在修建成沙公路可能出現什麼問題?技術上的問題暫時不談,交給專家,我們只談實際操作中有可能遇到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