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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記者道:“你就是剛成空間老闆啊,你那個店賣得火,我正準備裝新房子,能否打個折。”
“我們店裡都是明碼標價的,你是衛東的熟人,就打八點折。”
曾憲剛雖然常年在嶺西,可是接觸的都是生意人,並沒有機會接觸到政府官員、報社記者等社會主流,論起社會地位,還屬於有錢還無勢的那一類富人,換個角度來說,他的錢還沒有多得可以成為政協委員、人大代表的地步,還沒有融入嶺西的主流社會。
他剛才對侯衛東提起“縣委書記沒有位置之事”等話,只是聽宋致成一位隔房表哥吹牛,自己其實也並不認識省政府的人,此時見到了嶺西報社的人,也就主動結識。
曾憲剛的小心思,侯衛東看得清楚,對於曾憲剛的變化,很有幾分高興,道:“王主任是資深記者,我建議你到報社給剛成空間打打GG,有嶺西日報的宣傳,生意肯定會一日千里。”
曾憲剛道:“那就請王主任多關照。”
王輝對於曾憲剛沒有多大興趣,他應付了幾句,道:“這幾天我在收集一些信息,如果我估計得沒有錯,在九月份召開的十五屆四中全會將深化國有企業改革,我想到沙州來搞一個調查。”
侯衛東是周昌全的專職秘書,為了應對周昌全隨時可能的提問,他天天都要看人民日報、看《求是》等雜誌,以增加自己對大政方針的把握,提高說話力度,聽到了王輝的話題,很有興趣地道:“歡迎王主任到沙州,前年你的一篇文章,讓省里下決心關掉了許多沒有價值的開發區,這一次的調研,想必能對嶺西省國有企業改革又出金點子。”
王輝笑道:“別捧我,捧得高,摔得痛,我有幾斤幾兩,心有數。”又道:“如今有份量的宣傳部門都在大談國有企業改革,按照慣例,其實都是為了十五屆四中全會吹風,我看到了一個統計數據,全國16874家國有大中型工業企業中,虧損戶有6599家,即使是盈利企業,相當一部分是在不提取基本折舊,不向技術開發投入、欠繳稅金和拖欠貸款本息的情況下才有微利,這種情況很普遍,如何讓國有企業走出困境,就是四中全會最需要解決的問題。”
侯衛東雖然也天天看人民日報,他畢竟閱歷淺些,又不是專業新聞人士,並沒有注意到這個問題,他順著王輝的話題道:“沙州情況與全國的情況基本一致,不談生產經營,連職工的工資都發不出來,多數的醫療費用也報不了。”
王輝道:“我山西大同煤礦,從工人到礦長,每人每月只能發放二百三十元工資,他們的口號是人人二百三,苦戰渡難關,大同煤礦舉世聞名,都是如此舉步維艱,我想在嶺西省找一個典型來解剖,下午就想到了你,沒有想到這麼巧,在這裡就真的遇見了。”
侯衛東鄭重地道:“雖然還沒有給昌全書記報告,我還是大膽作回主,歡迎王主任一行到沙州調研,為沙州工業企業脫困解貧出謀劃策。”
王輝笑道:“我沒有三頭六臂,哪裡敢妄言之計,只是通過這一段時間的整理、收集資料的工作,有一點心得,晚上我就把近期收集的幾篇文章傳到你的郵箱,你認真讀一讀,改天我們再確定採訪調研內容。”
王輝與侯衛東等人交談的時候,曾憲剛插不上嘴,他靜靜地聽著幾人交談,在餐廳明亮的燈光之下,倒顯得很深沉。
吃過晚飯,侯衛東與王輝、曾憲剛等人揮手告別,開著車,回到了家中。與小佳聊了一會天,打開郵箱查看了王輝傳來的文章,侯衛東又在網上進行了搜索,將相關文章都貼在一起,做了一個專輯。
忙著這些事情,侯衛東暫時就將嶺西的李晶以及肚裡的孩子忘掉了。
星期一,睜開了眼睛,看著窗外斜斜的陽光,生活固執地回到了原有的軌道,侯衛東早早地起了床,洗漱完畢,與小佳說了些溫存的話,便離開了家門。
儘管昨晚一直在看文件,將李晶暫時忘掉,可是在走下樓梯的時候,李晶的身影又從空中飄了過來,頑強地出現在侯衛東的腦海中。
這位曾經與侯衛東毫無關係的女人,偶然的原因讓他倆發生了交集,又由於有了親骨肉而永遠與侯衛東聯繫在一起,成為彼此生命中無法分開的人。而侯衛東不能給李晶以任何承諾我和名份,雖然李晶也並沒有索取過,但是侯衛東想到這一點就覺得異常沉重,往日輕快的腳步變得穩重了許多。
“我從骨子裡還是一個傳統的人,沒有當壞人的素質。”侯衛東自我感嘆道。
司機馬波等到侯衛東上車,道:“侯主任到省黨校深造以後,比以前更穩重了。”侯衛東故作輕鬆地道:“就是在黨校混了兩天,沒啥意思。”
到了市委大院,隔著很遠就見到了一群人,男、女、老、少都有,站著,蹲著,還有的人手裡拿著紙寫的標語,標語上寫著:
“我們要生存,我們要吃飯。”
“三月沒有發工資,半年沒有聞肉味。”
馬波很有經驗,見到這些人,小車未停也未進入大院,而是沿著公路直走,繞到了後面的一個隱蔽的小門,進入了大院。
秘書長洪昂站在了辦公樓走道前,一邊等著周昌全,一邊與副秘書長曾勇說著什麼,等到周昌全過來,他便迎了過來,道:“外面是沙州水泥廠工人,我已讓廠長李東陽立刻過來,太不象話了,有事情可以談,怎麼能夠三天兩頭來堵市委。”
周昌全臉色也不好看,道:“我看清楚了標語,生存與吃飯,這是共產黨執政的社會,怎麼能出現這種標語,亂彈琴。”
洪昂臉色不太好看。
曾勇主動地道:“周書記,我通知公安機將標語收了。”
周昌全搖了搖頭,道:“算了,還是讓李東陽過來勸。我聽說前幾天發生了一件事,水泥廠有一個工人好幾月沒有吃肉了,為了讓兒子吃飯,跑到菜市場去偷,被發現以後,用刀捅了人,有沒有這麼回事?”
洪昂道:“有這事。”
周昌全道:“工人不是被逼得沒有辦法,也不會到這裡來鬧,你讓步市長也過來,他是常務副市長,市委要聽一聽政府的打算,這樣拖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水泥廠廠長李東陽接到了市委辦的通知,在辦公室里磨蹭了好一會,這才不情不願地來到了市委門口。
“回去吧,在這裡也沒有用。”廠里效益不好,廠長李東陽站在市委門口,苦口婆心卻毫無底氣地勸著大家,雖然是初春,他還是覺得渾身是汗,就不停地用手抹著額頭上的汗水。
市委門口的工人們都是冷眼看著李東陽,沒有人搭理他,儘管這個廠長也不算壞,小車只是破爛的桑塔納,三天兩頭地進修理廠,害得廠長李東陽不時在騎著自行車上班。
可是效益不好,李東陽就算是再儉樸,在工人眼裡也沒有威信,一位工人道:“李廠長,你把我的工資發了,我立刻就回去上班。”另一位頭髮花白的老道:“東陽,我的藥費有八千多了,你再不報藥費,我只能跳樓了,行行好,東陽,我們還在一個車間工作過,把藥費給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