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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首都,他拜訪了老首長蒙豪放,又去看望了在醫院治療的姚必武。
嶺西市官場都道姚必武與熊大偉是天生的冤家,兩人在眾人面前出現之時總是相互友好,還不時親切交談。
其實,這完全是兩人很自然的舉動,卻被人深深誤讀,多數人都更加相信兩人互相仇恨著。兩人的親切交談在坊間就有許多另類解讀,諸如姚必武和熊大偉是台上握手抬下捅刀子。在市政委王大民因為災被解職一事上,也有許多說法,最常見的說法是熊大偉趁著姚必武病重,有意藉故將王大民解職。
在病床上,熊大偉聊到了這事,道:“王大民是您老鄉,揚言要來找你告狀。”
姚必武覺得好笑,道:“我們選擇幹部也有講規矩的,在嶺西局級幹部里,我的老鄉著實不少。可是,我是嶺西市委書記,不是老鄉們的書記,他們的說法和想法很可笑。”他笑了幾聲,又開始咳嗽起來,休息一會,道:“真正的悲劇在於很多領導幹部總是誤讀這些信息,恨不得掀開我的腦子看我喜歡什麼,有意將我的老鄉老部下老同事推薦到領導風位,這才是真正的悲劇,如何選人用人,是大學問。”
他如此說,也是對熊大偉的規勸。
熊大偉對此心知肚明,道:“我要對嶺西的歷史和現實負責,手下沒有精兵強將,如何能讓嶺西騰飛。我用人是比較霸道,但是我是清醒的,也有自己的用人觀,當嶺西經濟和社會事業達到一定水平,再規範用人不遲。”
分手之際,熊大偉緊握了姚必武的手,道:“姚書記,你好好養病,爭取早日回到嶺西。”
姚必武身體瘦弱得緊,在熊大偉眼裡卻是定海神針,有他在,自己可以更加不管不顧地向前闖,後方,自有姚必武書記收拾大局。
熊大偉走下了大院,回頭看窗台,姚必武書記仍在窗邊揮手。
看到窗邊的瘦弱身影,熊大偉雙眼有些濕潤,他知道姚必武書記得了胰腺癌,這是癌中之王,死亡率基本在百分之一百。正因為此,各方都在考慮嶺西市市委書記的人選。
熊大傳首都之行,也是為了爭取這個位置。
當熊大偉向著目標努力奮鬥之時,侯衛東坐在寬闊的辦公室里心神不定,他習慣了忙碌的生活,習慣了腦袋裝著具體事,如今坐在省政府副秘書長崗位之上,每天雜事不少,可是他總覺得沒有什麼意思。
他到了省委辦公廳以後,就對秘書三處提出了要求,每天上午9:00到10:00,他將在辦公室辦公,有什麼事趕緊過來報告。
定下規矩以後,每天上班後的一個小時內,三處同志如走馬燈一樣過來向侯衛東匯報工作,然後又如流水一樣回到各自的崗位。
經過這一段時間實踐,一般情況之下,他一個小時基本上能將日常事務性工作處理完畢,其餘的時間則處理一些大事、難事。
嶺西省政府辦公廳秘書三處原本以日常事務繁雜而著稱,前任分管副秘書長天天坐鎮指揮,秘書三處以經常性加班聞名於辦公廳。侯衛東到來以後,秘書三處還是這些人,還是這些事情,可是所有的人都覺得工作輕鬆了,也不用經常性加班。
很快,省政府秘書三處都看出了侯衛東的高明,大家對這位年輕領導評價甚高,總結了侯衛東四個優點:一是安排工作井井有條,合情合理;二是處理事務乾脆明白,絕不含糊;三是不出風頭,為人低調;四是願意增加部下與領導接觸的機會。
特別是第四條,原來秘書三處的人感觸最深。前任副秘書長長期把培養年輕人掛在嘴邊,卻將與領導接觸的機會看成了私有財富,如葛郎台守錢包一樣將秘書三處的同志放在自己的翅膀之下。
時間如金梭和銀梭,更如流水,轉眼到了十一月。再過九天,就是母親劉光芬動手術的日子。
與三處處長原振天談事情到了十點半,侯衛東也就有些心不在焉,準備再到醫院去看一看母親。原振天卻坐在對面不走,拿著三處的年終總結稿子,還要和侯衛東研究。
侯衛東當過益楊縣委辦副主任、又當過沙州市委辦副主任,對辦公室的工作很熟悉。他知道政府機關離不開公文,卻並不喜歡成天鑽到文字材料中去。
“我對總結沒有過多的要求,總結就是總結,不是錦繡文章,一是回顧過去工作,二是找出工作中的差距,三是下一步工作打算,不要創新,只要實實在在按這個模式寫出來就行了。”
原振天最怕年終年末,每年為了年終總結,他都要愁掉無數頭髮,前作副秘書長從事過文字工作,對文字工作有一種變態的迷戀,每次總結都要反反覆覆修改。比如,標題要用對稱句子,提法上要有諸如“一個成果,二條經驗,三條措施”等高度凝鍊的句子,或者是“短、平、快”之類能一個字概括工作特點的短句。
有一次,原振天將“加強隊伍建設是取得進步的保證”這一條作為了工作保障之一,前秘書長卻堅持把這一條作為工作經驗。原振天已經數易其稿,終於失控,與前任副秘書長爭執不下。
想起過去的經歷,原振天看著侯衛東清爽乾淨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問道:“侯秘書長,你是不是對我有意見。”
侯衛東有些莫名其妙,道:“原處,你工作出色,我很欣賞,能有什麼意見。”
原振天道:“這個,這個,年終總結我自己也覺得太平淡了。”
侯衛東差點笑了出來,道:“老原,你在處里幾年了?”
“差不多十年了。”
“總是在機關呆著沒有意思,想不想換個地方?”
原振天早就想調到實權部門去,可是沒有想到侯衛東會主動提起此事,幸福從天而降,讓他有些措手不及,道:“我願意為秘書長服務,在秘書長領導下,工作愉快,有奔頭。”
侯衛東也就換了一個話題,道:“以後年終總結,老原就別親自操刀了,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抓好三處的工作比寫文章重要。”
原振天出了門,想起自己所說的話,懊惱得在辦公室扇了自己幾個大嘴巴,道:“原振天啊原振天,侯衛東將話都遞到嘴邊了,你都沒有抓住機會。”
由於一句問答不對,原振天心情極度失落,在辦公室對部下發了脾氣。回到家,又與老婆吵了一架。半夜,他眼睛瞪著天花板,就是睡不著覺,把老婆推醒,將此事講了。
他老婆半張著嘴巴說不話,過了半響,道:“你這個榆木疙瘩,明天再去找侯衛東,不,明天不去找,先送個禮,然後再去找他。”
原振天道:“我已經講了願意在侯衛東手下工作。”
“錘子,你們這些知識分子死要面子活受罪,把臉抹下來,傷點自尊,比在這裡死撐著好。”原振天老婆爆了粗口。
原振天猶豫道:“天下烏鴉一般黑,侯衛東沒有說具體的單位,萬一把我調到更差的單位,那就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