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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蘭道:“你是對的,我的眼界還是短了一些。”
結束電話之時,只覺得聽筒也打熱了,他還是第一次與郭蘭聊官場之事,意外地發現郭蘭對官場事還是挺有悟性。
“做學問才真正配得上郭蘭的智慧和性情,一株深谷幽蘭,何必在官場中廝混。”這是侯衛東的真實感慨。
剛剛放下電話,小佳的電話又打了過來,道:“剛才給誰打電話,這麼長的時間。”
儘管隔著數十公里,侯衛東還是能感覺到小佳的氣息,道:“我在談工作,有些事情。”
小佳正陪著小囝囝睡覺,道:“我在媽那邊,剛好陪著囝囝洗澡睡覺,她還問你什麼時候回來,對了,這個星期回來嗎?”侯衛東想起了小囝囝,心尖也有些發軟,道:“只要有時間,我就回來。”
當夜,夢不少,早上起來,幾乎全部忘記,無論如何也回想不起來,只知道有許多人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侯衛東換了特意準備的運動衣和靴子,一大早就起了床,沿著林蔭道直奔郊區,他跑一陣,走一陣,清晨空氣帶著睛清冷的濕氣,讓人感覺都舒服。
額頭上微微出汗之時,他已經來到了郊區,沿著小河道走了一段,遠遠地看見了祝老爺子的小院子。
進了院子,一陣狗吠,猥瑣的土黃狗從院子裡沖了出來,趴低了身體,露出鋒利的牙齒,從喉嚨里發出威脅的聲音。
侯衛東在農村走鄉入戶的時候,土黃狗的爸爸媽媽都還沒有出生,他微微一彎腰,作一個下蹲的姿勢,土黃狗便飛一般朝屋裡跑去,到了門口,又回過頭來呲牙。
祝老爺子正在喝稀飯,聽到狗叫得如此之急,端著稀飯碗走到門口,看見一身運動裝的侯衛東,頗有些驚奇,道:“衛東,你怎麼在這裡,還穿著運動服。”
“我在省黨校培訓,早上起來,聞到了老爺子家的稀飯香,這就跑過來喝稀飯。”侯衛東進了院子,土黃狗在他腿邊轉了一會,伸出鼻子使勁嗅了嗅,這才心滿意足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崗位。
祝老太也跟著出來,她素來對侯衛東有好感,見到了侯衛東主動跑過來吃早飯,歡喜得很,道:“是小侯啊,鍋里有稀飯,你自已去盛,小侯值得表揚,沒有把我們當外人。”
拿了饅頭,盛了一大碗稀飯,侯衛東痛快地喝了一口,真心實意地贊道:“還是老爺子家裡的稀飯好喝,每次喝醉了酒,早上起來就想起老爺子的稀飯。”
老爺子問道:“你到省黨校參加什麼班?”
“市局級班。”
“呵,這個班很好,據我的經驗,上了這個班受提拔的挺多。”
侯衛東在祝老爺子面前完全是小輩,心情也挺放鬆,道:“現在沙州國企改制進入了關鍵期,我在分管工業,這個時候將我送到市局級班,讓我難受。”
祝老爺子抬起手,伸出三根手指,道:“我給你講兩個經驗,一是行政工作永遠做不完,所以,你不要抱著畢其功於一役的想法,和平年代不要當英雄,英雄不是那麼好當的,善戰者無名;三是隨遇而安,地球離開了隨都一樣轉動,你到省黨校學習,沙州工作照樣能推動。”
侯衛東到底還是放不開,道:“沙州國有企業改制,我最熟悉情況,突然就讓我離開工作崗位,心裡失落。”
“有些道理是講不通的,只能是體驗才能明白,這兩個經驗都是我對歷史的總結,送給你,你慢慢體會。”
侯衛東道:“我記得老爺子馬上要過生日,人生七十苦來稀,我得過來慶賀。”
祝老爺子笑道:“難得你還能記著我的生日,我看祝焱都不一定記得了,我不準備辦酒,到時把幾位走熟的老部下請過來,在家裡吃一頓便飯。”
正說著,土黃狗如吃了春藥,大叫幾聲,便衝出了房門,不一會,土黃狗又屁顛屁顛地走了回來,在它的後面,是背著畫夾的祝梅。
初次見到祝梅,她還是纖細乾癟的小女孩子,女大十八變,經過了美術學院的薰陶,又美國治好了病,此時背著畫板,行走在略有薄霧的郊區,很有些詩情畫意。
從美國回來後,侯衛東與祝梅的接觸就少了,以前經常能收到祝梅的簡訊的郵件,現在基本上沒有了。他當上副市長以後,就陷入了無窮的麻煩事中,根本顧不上與祝梅聯繫,此時見到了祝梅,才想起了這一點。
見侯衛東座在堂屋喝稀飯,讓祝梅吃了一驚,她淡淡地笑了笑,道:“早。”
侯衛東道:“你去寫生了嗎?”
“嗯。”祝梅點了點頭,坐在了桌邊,端起稀飯,也跟著喝起來,安靜地聽著侯衛東與爺爺聊天。
她跟著李晶在美國住了很久,在心裏面對李晶很親,她知道小丑就是李晶與侯衛東的兒子,對李晶和小丑丑充滿了同情,這是因為她的母親放棄了她,她雖然從來不提此事,可是陰影卻永遠存在於內心。
侯衛東與小丑丑的關係,讓她聯想到了親生母親與自己的關係,因此,看到了侯衛東,她心裡的感情就異常複雜,也就無法面對了。
連喝了兩碗稀飯,侯衛東這才告辭而去。
祝老爺子雖然已經退休了,可是他的部下有老蔣、老丁、老鄭等好幾位都在手掌大權,而且,祝焱在市委書記的層次很有威信,呼聲亦高,他現在是放長線釣大魚,要充分利用這些關係,而關係就如親威,要經常走動才能親密。
這也是侯衛東對郭蘭所說“在沙州內部是無法找到出路了”真實意義。
離開了祝老爺子家,侯衛東沿著田坎一路往回走,想起了祝老爺一家人的熱情,暗道:“我現在是真的變了,世故而有心計,慚愧啊。”
他在心裡叮囑自己:“人情練達亦文章,我可以世故,但是絕對不能利慾熏天,可以有心計,但是絕對不能傷害無辜,這兩條,應該作為我的底線。”
祝梅在樓上,看著侯衛東遠去的背影,飛快地在畫板上畫了幾筆:“這是一個寂寞的背影,行走在生機勃勃的農田裡。”
“侯衛東當了官,又有那些關係,為什麼我看著他的背影卻是如此蒼桑,難道感覺欺騙了我。”
第724章 隔岸觀火(上)
很多學員都把省黨校當成了社交的場所,培訓時間成了休息時間,黨校成了極好的社交場所,侯衛東到了省黨校倒是挺淡定,除了正常的班組活動,基本上沒有主動出擊。
經過多年社會實踐,他覺得知識上也有不少缺陷,在黨校讀書館裡借了一本《資本論》,空閒時間就翻翻書,聽聽音樂,日了便如水一般地流走。
侯衛東最煩的就是有不速之客上門,偏偏不速之客還挺多,四縣三區以及分管的部門如走馬燈一般來到省城,人來了,他不太好拒絕,結果在省黨校的十來天,天天在省城裡的飯店出沒。
他和鐵州市委副書記接連三天在不同的飯店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