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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事規程,在周昌全心中屬於陽謀範疇,他是大張旗鼓地搞這份材料,市委辦的同志多數都知道此事,當然,真實意圖還只有洪昂和侯衛東才心知肚明。
侯衛東將完成的初稿遞給曾勇,道:“秘書長,稿子還沒有全部完成,這是第一部 分,主要是議事範圍和議事規程,你是專家,幫我們審一審。”
他習慣性地給曾勇遞了一枝煙,當曾勇將煙點著,坐在桌前一條一條地琢磨之時,他突然想起郭蘭不喜抽菸,便抱歉地對著她笑了笑。
郭蘭皺了皺鼻子,她衝著侯衛東笑了笑,輕輕地搖了搖頭,侯衛東讀懂了她的表情,是“沒有關係”的意思。
這互相一笑之間,居然很是默契,郭蘭心裡突然迸出來一句:“心有靈犀一點通”,想到了這個一句子,她心裡不免有些慌亂,忙用手拂了拂頭髮。
曾勇低頭認真琢磨著稿子,一邊看,一邊用左手摸著自己的雙下巴,他是多年副秘書長,眼光很毒,很快就明白了意圖,暗道:“難怪要讓侯衛東親自來寫這個常委會議事規程,這分明是用來對付劉兵的武器。”
曾勇初任副秘書長之時剛好三十七,當年雄心勃勃地想干一番事業,誰知周昌全到沙州主政以來,他就在副秘書長這個崗位上原地踏步,一直沒有長進,周昌全對其也是不冷不熱,即不打擊又不重用,一句話,讓他在市委辦涼快著。
幾年來,曾勇心裡總是盤著一個問題:“我對周昌全可謂忠心耿耿,為什麼他就始終把我壓著?”
這個問題就是一條毒蛇,長期盤在曾勇心頭。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劉兵來到沙州以後,通過原組織部長張家瑞的搭橋,他與市長劉兵在私底下接觸頗為頻繁。
侯衛東很禮貌地問道:“秘書長,你看哪些地方需用修改。”
“總體不錯,符合黨的民主集中制以及沙州慣例,只有有幾點小意見,僅供參考。”曾勇從事文字工作多年,水平著實不錯,給侯衛東提出了的幾個問題,雖然不關大局,卻讓整個文字更加精煉。
等到曾勇離開會議室,侯衛東感嘆道:“市委機關就是不一樣,到處藏龍臥虎,曾副秘書長文字功底不凡,我自愧不如。”
郭蘭隨手拂了拂頭髮,道:“要論文字功底,在這幢樓里的人,恐怕比你強的人還有不少。”
侯衛東沒有想到郭蘭會說得這麼直接,對於寫材料這種事情,他並沒有太放在心裡,就笑道:“以前在青林鎮,天天都在做雞毛蒜皮的事,到了縣委辦其實也沒有正經寫過幾篇文章,後來又轉到了新管辦和科委,如今這文字水平,比起市委辦的牛人們差得遠。”
郭蘭認真地道:“文章寫得好,也就是秘書材料,你是當縣長、市長的材料,當秘書只是過渡。”
郭蘭是文靜而含蓄的女子,這麼多年來,侯衛東還是第一次得到她的表揚,笑道:“我們認識好多年了,你這是第一次表揚我,受寵若驚。”
郭蘭卻依然認認真真地道:“我說是的事實,益楊新管會取得的成績,就與你的努力工作分不開,我是旁觀者清。”
侯衛東見郭蘭態度很誠懇,他反而不好意思再開玩笑了,道:“現在回想起來,當初在上青林拼命工作,這是為了跳出偏僻的山區,以後就是一種慣性,我們每個人都是社會這個大齒輪的一部分,隨著這個大齒輪不停地慣性運動,如果不想著往前走,很快就會被人扔在腦後,官場和生意場一樣,最現實,最冷薄。”
郭蘭道:“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憂之,大家爭來斗去,又有什麼意思,有時候很想離開組織部,就到大學去教書。”
“天下烏鴉一般黑,你以為大學就真是一方淨土。”
“總要好些吧。”
郭蘭又道:“到省黨校讀了幾天研究生,發覺沒有什麼意思,這些天我就在琢磨著,何不趁著還年輕,正兒八經去考個研究生,就和祝書記以前的秘書平凡一樣,躲在象牙塔里,抽空看看看書,彈彈琴,平平淡淡生生,在官場上看到這麼多你爭我斗,實在有些厭倦。”
聽著郭蘭描述,侯衛東仿佛又看到了一個在沙州學院湖邊散步的女孩,音樂系的鋼琴聲是絕對的背景,不知不覺,他也有些神往,心情也隨之平和。不過,低頭看著手中的文字,又啞然失笑,暗道:“我一邊在嚮往著田園風光,一邊卻又在泡製著套人的文件。”
等到郭蘭離開,侯衛東抽了抽鼻子,空中似乎還散發著幽幽的香味,聞香識女人,確實,每個女人都有著獨特的味道。
第二天,侯衛東再給小金打電話,由於昌全書記在辦公室看文件,他就低聲道:“小金,稿子送到我辦公室。”
小金昨天與撐著油傘的花姑娘聊得盡興,下班之時,仍然捨不得離開,等到八點,這才餓著肚皮走出了市委大院,晚上他沒有加班的習慣,第二天上班以後,這才拉開架式,將前些天弄的材料拿了出來。
接到侯衛東電話,他心一橫,道:“反正還有層層領導把關,我這個材料勉強也能用。”他在電腦里將材料重新理順,加了序號,列印好,給侯衛東送了上去。
小金進了侯衛東的辦公室,他一眼就瞧見另一間辦公室的周昌全,周昌全戴著幅眼鏡,低著頭寫著什麼,侯衛東也不說話,示意小金坐下以後,便仔細地看起了材料。
周昌全辦公室就如有著厚實的磁場,將小金壓得喘不過氣來,眼前的侯衛東一眼不發地看材料,亦比在五會議里多了些威嚴,他少見地端正了坐姿,神情端莊起來,暗地裡後悔:“昨天鬼迷了心竅,放著正事不做,聊了大半天。”
侯衛東看完材料,又從抽屜里拿出了自己搜集的材料,對比了一下,他抬頭看了一眼有些拘束的小金,道:“你的稿子就是將這些材料組合了一下,我們商量的幾個關鍵點,怎麼沒有融進去?”
小金心裡已經後悔了,口裡還在低聲申辯,道:“時間確實太緊張了,如果多點時間來打磨,效果會好一些。”
侯衛東不願意在小金身上多花時間了,道:“就這樣吧,你的任務完成了。”
小金灰溜溜地走出了辦公室,他亦長舒了一口氣,道:“終於交差了。”
晚上,原沙州市委常委、組織部長張家瑞因私事回到了沙州。
市長劉兵與張家瑞關係不錯,這也是張家瑞被調離沙州的原因之一,此時張家瑞來辦私事,沒有作大的驚動,只請了市長劉兵等幾位老朋友,市委副秘書長曾勇曾經是張家瑞的部下,照例也一起過來吃飯。
張家瑞是小金的親舅舅,因此,小金也參加了家宴。
席間,曾勇有意無意地對小金道:“今天晚上洪秘書長叫上侯衛東和組織部郭蘭一起看討論稿子,怎麼沒有叫上你,你也是其中一員。”
小金年輕氣盛,心中很不舒服,嘴裡卻道:“我才不想參加。”